第五章

靈獸寶冊

神像的表麵並不如看上去這麼光滑，反而有些硌手；但這卻方便了天鳶的攀爬。

整個過程似乎異常輕鬆，若不是胸口和腰部時不時傳來了的刺痛，天鳶還能爬的更快。

如今她已經要夠到神像的大腿處了。

右手牢牢抓緊了一塊不明顯的凸起，天鳶正要使力而上，卻不料腦中突然傳來嗡的一聲。

一個由遠及近的聲音堪堪響起道：“何人擾我安眠。”

並不是很嚴厲的聲音，卻透著一股蒼然肅穆之氣。

天鳶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疑惑的四下張望。

隻見九頭蛇的頭顱們正縮在一起閉目休憩，而底下的雛鳥則在啄著一動不動的火紅鼠。

天鳶晃了晃頭，又要往上，然而右手剛抬起使力，卻不料腦海中又響起了那個聲音。

“何人擾我安眠！”

比剛剛更為響亮的聲音，震得天鳶心口一跳一跳的。她慌忙抬起頭，便見原本近在咫尺的寶冊，突然扭曲模糊，仿佛要離她遠去一般。

她暗叫不好，趕忙伸出手去搶，但那寶冊卻離她更遠了。

天鳶焦急，腳下意識的向前，接著一陣天旋地轉，手上的觸感莫名的變得柔軟，她抬起頭，正對上一雙平和的眼眸。

“放開我。”

天鳶一愣，這才發現自己抱著那人的腿。她趕忙鬆開了手。

“你……想要這本靈獸譜？”

天鳶看向了那人。

平凡的五官，灰色的袍子，明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但他的問題，她卻控製不住的想要回答。

“是的。”

灰衣人毫無情緒波動的點了點頭道：“吾名連進，畢生之願是收集天下罕見妖獸，因此煉製了這本靈獸譜。靈獸譜可攝各類靈力強大的妖獸，為人所用。然昔年見到九頭蛇時，見獵心起，竟不顧實力差距，貿然收服，終是釀成了大錯，命不久矣。”

“有緣人，你若想要靈獸譜，需得在此立誓，以後一切行事皆為我而起，終此一生奉我為神！如此……靈獸譜便交予你手中。”

連進說著，右手遞上了靈獸譜。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非常大的誘惑。

一本可以攝取妖獸的寶冊，隻要有了它，就能擁有那些妖獸的力量。

天鳶恍惚間伸出了手。

連進的嘴角牽起，他低低道：“跪下，奉我為神，付出信仰！”

跪下……奉他為神？

天鳶眼裏的霧霾散去，她一動不動的看著連進道：“你若為神，該當如何？”

連進抖著肩膀低笑道：“我若為神，必要讓這天下所有的妖獸和人類匍匐於我的腳下。”

“若他們不肯屈從於你呢？”

“殺！”連進冷漠的展開雙手道：“阻我者，殺！”

天鳶深吸了一口氣，收回手道：“你不是我心中的神，我不會跪你，更不會付出信仰！”

連進一愣，身形拔高，俯視著天鳶道：“螻蟻般的人，竟敢妄圖忤逆我。”

“螻蟻？”天鳶瞪大眼睛看向連進道：“我是螻蟻，那你又是什麼？神嗎？”

“神像已成，隻缺信仰，便可成神！”話音剛落，連進的身形竟在這片虛無的土地上不斷拔高，直至頭頂蒼穹，腳踏山川，方才停下道：“跪下！奉我為神！”

強大的威壓逼得天鳶彎了脊背，低下了頭。

她沒有能力忤逆他！

要這樣屈服於他嗎？

天鳶用雙手蓋住了臉，恍惚間，她又回到了代徐兩國攻入花山迷霧時的情景。到處都是鮮血殘肢。無力反抗的民眾在尖叫著，期盼著，神能救救他們。

那時候，她和大姐跪在花神的神像麵前，是付出了全部的信任，真心地祈求神跡。

可是神呢？

神在哪裏！

死的人再也複生不了，活著的人卻成了奴隸！

騙子！都是騙子！

什麼神，什麼高高在上，我不服！不服！不服！！！

雙手從臉上移開，天鳶怒視著高高在上的連進道：“我不服！誰人成神，我皆不服！！！”

連進怒極，口中高呼道：“鐮淵獸，出來，殺了她！”

霎時，靈獸譜一陣震動。書頁翻開，嘩嘩作響。直到停在了某一頁。一頭通體全黑，手握鐮刀的人形妖獸從那一頁中掙脫而出，咆哮著往天鳶衝擊而來。

天鳶顧不得許多，趕忙在虛無的土地上奔跑起來。

不知道是因為危急關頭，還是九獄的治療有效，她的身上竟毫無痛感。

奇怪，太奇怪了。

身體異常的輕盈，身後的妖獸雖在快速奔跑，但土地上卻沒有沙塵卷起。

這裏，是真實存在的地方嗎？

天鳶擰眉，突然像下定了什麼決心般，停下了腳步。

她轉過頭，鐮淵獸正高舉著鐮刀，奔襲而來。

唰！

鐮刀劃向了天鳶的頭部。

天鳶睜大了眼睛。

“你，傷害不了我。”

原本凝實的鐮刀，竟穿過了天鳶的頭部，沒有對她造成絲毫損傷。

連進訝異，隨後沉下臉道：“你發現了。”

“是的。你可能不知道，我在進入這裏之前，曾受過重傷。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若是真實的奔跑，我如今必會舊傷複發。所以，這裏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你也不是真實的。”

連進一愣，繼而笑了。

平板的容顏因為這一笑也變得生動起來。

“有意思，有意思。幻覺這種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你不信，我便拿你沒什麼辦法。不過你想要拿到靈獸譜也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我不放你走，你根本走不出這裏。”

“即便那樣，我也無法對你付出信仰。”天鳶握緊雙手，直視著連進。

連進不解道：“你無需如此固執。你服從於我，我將靈獸譜傳給你，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或許，你可以把它當成一種交易。”

天鳶聽到這話，深吸了一口氣道：“一旦交出信仰，便成了那人的奴隸。而我，不想做任何人的奴隸。”

“哦？”連進晃了晃身子，恢複到之前的大小道：“既如此，我們做另一個交易如何？我將靈獸譜交予你，你需得在五年之內收集齊七七四十九種妖獸，否則你的這副軀體便屬於我……”

“這是什麼意思？”

“你既無法將信仰交於我，我自然要去外麵找尋信仰之力，那樣就必須擁有一副軀體。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你是說奪舍？”天鳶一邊說著，一邊在心裏估算。七七四十九種妖獸，光火紅鼠那樣的，她都對付不了，更何況其他更厲害的妖獸。

那所謂收伏，談何容易！

連進似乎猜到了天鳶所想，他淡淡開口道：“你不用灰心，確切說是四十八種。那條九頭蛇雖說是我用命換來的，但靈獸譜交給了你，它自然也歸你。有了它，你或許能事半功倍。”

天鳶聽到這話，心裏更是搖頭。

她之所以進到這裏，歸根究底源於與九獄的交易。九獄要她拿到靈獸譜的原因，無非是想要自由，又怎肯繼續待在這書冊裏供她驅使？

五年，四十九種妖獸……

可是如果不答應的話，難道她就待在這虛無空間從此與世隔絕？

天鳶一咬唇，她不甘心！

天麟害自己的事還沒有了結，想做的事也一樣沒有做到。

怎能止步於此……

天鳶閉目權衡了許久許久，才睜開雙眼問道：“你敢放我離去五年，必是有手段轄製我吧？”

連進笑道：“手段談不上，不過是讓你咬破手指，與我一起發下血誓罷了。”

“何種血誓？”

“五年之內，集不齊靈獸譜，此軀體便歸我連進所有。若違背血誓，你所愛的生靈，都將挫骨揚灰，形神俱滅！！！”

天鳶的眸子不可抑製的緩緩睜大。

所愛的生靈，包括了血緣至親，至今好友，心愛之人甚至是其他活物，這樣的誓言她如何承受得起！

她又有何資格用別人的性命去立誓呢？

天鳶心神不穩之下，正要拒絕，卻不料連進突然欺身上前。

兩個魂魄甫一交融，天鳶的頭就仿佛炸裂開來，她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時間，似乎已經過去了許久。

九獄閉目休憩之際，突然神像處傳來異動。九雙眼睛唰的一下睜開，定定的注視起了神像上的那個人影。

人影似乎從某種沉睡中醒了過來，她微微晃了晃長發，便伸出手輕鬆地取下了神像手中的靈獸譜。九獄還沒來得及高興，便見那人回過了頭。

依舊是烏發雪膚，修眉霧眸，但她的神情裏卻有種複雜難明的沉重。

事實上，天鳶的心情的確非常沉重。

剛剛她便感覺到心口處一陣滾燙。拉開銀色蛇皮，左胸口已經浮現出一個血紅色的猙獰鬼頭，那是她發的血誓。

猶記得當時，連進趁她不備，撲過來想要奪取她的軀體，卻不料她意誌堅定異於常人。連進無奈之下，隻能退而求其次，短暫控製住她的意識，逼她發了這個血誓。

血誓一成，除非成神成仙，否則根本無法去除。

比這更糟的是，醒來後她總覺得腦袋裏似乎多出了什麼東西，那種東西無形無狀，卻又如跗骨之蛆，讓人寢食難安。

天鳶一時無法，隻能歎了口氣，雙腳虛浮的慢慢退到了地上。

火紅鼠已經醒了過來，出於對九頭蛇的畏懼，它縮在了角落裏一聲不敢吭。小雛鳥則膽子大得多，它時不時的會抽空去啄一下火紅鼠，已報火紅鼠當時欺負了它和天鳶的仇。

被啄的次數多了，火紅鼠也有些惱，它正待朝小雛鳥吐火團，卻不料天鳶緩步走了過來。

與初次見麵時的狼狽不同，此時的天鳶手捧靈獸譜，儀態端肅，在白色光石的照耀下，竟隱隱有了神祗之姿。

火紅鼠愣神之際，天鳶右手執著靈獸譜，左手直直的朝它額頭點去。

或許是因為九頭蛇在一旁，或許是因為太過吃驚，火紅鼠並沒有反抗。

手指與額頭相觸之際，微弱的紅色火焰緩緩亮起。

天鳶透過那火光竟看到了火紅鼠的前半生。

火紅鼠，火屬性妖獸。雖生而有靈，卻是妖獸中最弱小的一支。它幼年時，父母便已死去。在強大捕食者的麵前，它惶恐的躲藏、逃跑、覓食，長大。

那時候的它，心裏隻有一個信念，就是變強，變強，再變強！

所以它為自己取名為龍。

一隻老鼠，竟妄想成龍。

天鳶沒有去嘲諷這個名字，而是認真的念出這個名字道：“紅龍，你願意入靈獸譜，跟隨於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