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寶兒被點了穴,全身僵硬地任莫鶴生擺布,嘴上卻沒停過,罵莫鶴生罵得口幹舌燥。
莫鶴生輕功不錯,扛著她飛躍花叢,片葉不沾身地跳出濃霧,他在一根折斷倒地的樹幹邊停下,把蘇寶兒放了下來。
不知何時,她臉上的方巾已不翼而飛,哭得小臉一塌糊塗。
莫鶴生歎了口氣,掏出帕子給她擦臉,手下得不重,但也不輕,隻是就著帕子揉了揉,她白若瑩玉的臉頰便紅了一片。
“混蛋!給我解穴!”
莫鶴生狠狠捏了把她哭得通紅的鼻子,這才替她解開穴道,回應他的則是當胸一記結結實實的鐵拳,砸得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冷血!無情!沒人性!”蘇寶兒對著他拳腳相加,像是要發泄滿腔的怨氣和悔恨,“你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盛桃被拖進大火裏,連頭都不回?我沒看錯人,你就是個自私冷血的奸商!”
蘇寶兒手忙腳亂地從樹幹上爬起來,卻不知為何腳底有些虛浮,可焦急擔憂已經快要衝昏了她的頭腦,她說什麼都要回去救盛桃。
“你去哪兒?”莫鶴生一把撈住她,大手鉗住她的手腕,讓她動彈不得。
“我自己家的人,我自己去救,用不著你!”蘇寶兒大聲怒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存了什麼心思,我告訴你,盛桃就算死了,你也休想利用我開辟南嶺的商路!”
聽到這話,莫鶴生終於來了脾氣,他冷著臉反唇相譏:“那你拉著盛桃死乞白賴蹭上我的車,不也是想利用我,隱藏身份進萬蝶穀麼?都是千年的狐狸精,大家各取所需,裝什麼小白兔。”
說罷,他抓住蘇寶兒的手又下了幾分力道,疼得她忍不住叫喚。
他果然知道!
蘇寶兒又氣又急,她拗不過莫鶴生,便下嘴咬他,咬得他小臂流血,他也麵不改色,手上動作巋然不動。
蘇寶兒滿口腥甜,血液的刺激讓她神誌清明了不少,也因為莫鶴生異於常人的冷靜表現,讓她心中有些困頓茫然。
“冷靜下來了?”
莫鶴生垂眸冷淡地看著她。
蘇寶兒鬆開口,泛白的唇角殘存著殷紅的血跡,模樣狼狽得讓人不禁心生憐惜。
他複又拿起帕子,替她擦拭嘴邊的血跡,蘇寶兒不自在地別開臉,又被他掐著下巴掰了回來。
等她的臉幹淨了,莫鶴生才低頭看自己手臂上的牙印,用白布纏了兩圈,小聲嘀咕著:“牙尖嘴利。”
蘇寶兒坐回樹幹上,盤腿撐著兩頰,強迫自己摒去雜念,讓大腦運轉起來。
有些不對勁。
“你當時未免也太果斷了吧,怎麼能那麼利落,扛起我就跑?”
“你家盛桃都那樣放話了,讓我不管是廢了殘了死了,都得護你周全。我不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你就一點不怕盛桃死了?”
“你沒聽他說麼,這點把戲想要搞死他,還得練個一百年。”
這點把戲。
蘇寶兒眼神一亮,終於抓住了關鍵。
“難道,是幻覺?”
莫鶴生長舒一口氣,點了點頭:“你終於發現了。”
無論是毒蛇蜈蚣,還是食人肉花,都絕對沒有他們眼中的那麼巨碩恐怖。
還有那火,莫鶴生很清楚,他當時用的鬆香劑量,絕無可能噴出當時那般浩大壯偉的火龍,讓現場燒成一片火海。
也正是因為這火,讓他心生懷疑,他們眼中的一切,隻是山林迷霧讓他們產生的幻覺。
這種幻覺,能讓實物的數量和大小,在他們眼中無限倍放大,好讓他們在心裏留下不可戰勝的陰影,乖乖按照既定的道路逃跑,乖乖地束手就縛。
“你沒發現麼,等真正逃離這片花海,才會發現這片花圃並非一望無際,花也並沒有一人那麼高。”莫鶴生指了指遠處被濃霧籠罩著的花野,這樣遠看才能發現那些花最多隻有人的小腿那麼高。
“真正厲害的是那層出不窮的綠藤,隻要盛桃刀不離手,那點東西能奈他何?”
蘇寶兒終於了然,一顆高懸的心這才安穩放下。
她餘光瞥到莫鶴生纏了布帶的手臂,慚愧地低下頭,小聲說道:“對不住。”
莫鶴生撈出蘇寶兒的手,隻見手腕上一片青紫的指印,他拿出藥膏,輕柔地給她抹藥,良久才聽他說道:“我也是。”
樹林裏彌漫著一層薄霧,像是籠了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輕紗。
莫鶴生輕輕勾著她的手指,兩人的小拇指若隱若無地搭在一塊,他另一隻手搽了藥膏,打著圈兒在她手腕淤青上塗抹,抹了藥的地方清清涼涼,偶爾帶起一絲酸澀的刺痛,被指腹觸碰到的肌膚不自覺有些癢。
蘇寶兒時不時偷瞄莫鶴生兩眼。
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像桃仙寨裏三月盛放的桃花花瓣,微微上挑的眼尾似是染上了春意,泛點胭紅,卻絲毫不帶媚意,笑時眼波如春溪融雪,反倒顯得清風霽月,朗若朝曦。
“你就,那麼在意盛桃嗎?”
莫鶴生打破了沉默。
“她是我的家人。”
蘇寶兒不明所以。
“他對你很重要?”
重要到,能讓你如此輕易便喪失理智?
蘇寶兒鄭重地點了點頭:“嗯,很重要。”
那莫名而起的旖旎情愫,在這句話話音落下後,散成了虛無縹緲的煙。
莫鶴生苦笑著搖了搖頭。
沒過多久,蘇寶兒抬手探了探自己的額頭,嘟囔著:“我好像……有些奇怪。”
“怎麼了?”莫鶴生抬眼一看,便見蘇寶兒雙頰緋紅,額間冒著細汗,呼吸也逐漸變得急促起來,“怎麼回事,是不是哪裏劃破了皮,染上了毒?”
“我沒受傷,隻是又冷又熱,心裏很躁。”
莫鶴生探手試了試她臉頰的溫度,燙如火爐。
“你發熱了,先躺下。”
“我……”蘇寶兒似是柔弱無骨般,倒入莫鶴生懷中,“我真的,身體有些奇怪……”
“忍一會兒,我帶你出去找洛姑娘。”
莫鶴生勢要將她抱起,卻被蘇寶兒壓了下來。
她像小貓一樣往他懷裏拱,柔柔軟軟得讓人不敢隨意觸碰,仿佛稍一用力就能弄疼她。
“我現在、腦子裏有些不好的想法。”
“什麼想法?”
蘇寶兒輕咬著嘴唇,忍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傾身而上,輕輕吻了吻他的脖頸。
莫鶴生頓時僵若石塑。
少女濡濕香軟的唇輕柔地劃過他的頸側,溫熱的氣息還殘存在他的肌膚上,勾起他暗掩許久的情欲。
“這樣。”
她湊到他耳邊輕道,嘻嘻笑了起來,媚眼若絲,猶如細密情網,青蔥手指在他胸前畫著圈,挑動著他每一根心弦。
“你中毒了。”
莫鶴生保持著冷靜,他欲將蘇寶兒從懷裏扒拉開,卻見蘇寶兒在他懷裏埋頭嗚咽起來。
“玄之哥哥,我好難受……頭好暈,身上好躁,一會兒冷一會兒熱。”
“你中催情藥了。”他立刻往寬袖暗袋中掏東西,蘇寶兒卻按住了他的手,親了親他的喉結。
莫鶴生被她弄得猝不及防,唯有指尖微微顫抖著,絲毫沒有反抗她的意誌。
剛還在他懷裏低泣的蘇寶兒,眼角竟一滴淚都未沾,揚起一抹熟悉又陌生的狡黠壞笑。
“口、是、心、非。”
她每說一個字,手指便戳一下他的胸膛,說完沿著喉結一路向上吻去,親吻細密又輕柔,帶著她身上固有的暗香。
她掀開莫鶴生臉上蒙著的方巾,輕輕咬住他的下唇。
薄霧清清淡淡地籠罩著他們,莫鶴生也體會到了蘇寶兒所描述的那種,又冷又熱的不適感。
那是一種讓人迷失自我的不適感。
他似乎忘記了自己是誰。
忘記了親吻自己的少女是誰。
他的眼裏隻有她。
和想要親近她的無盡欲望。
他在清醒和沉淪間反複掙紮。
最終,他闔上雙眸,扶著蘇寶兒的腰,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溫柔地回吻著她。
是幻覺嗎?
如果是的話,那就一直這樣吧。
忽然,蘇寶兒壞笑著別開臉,雙臂環抱著他的肩頸,仰頭蹭了蹭他的鼻尖。
莫鶴生望著她的目光,濃鬱而又熱烈,迷惘而又遊離。
她扯亂了莫鶴生的衣襟,讓他外袍半披,露出裏麵輕薄的內衫,她喘了兩口氣,伏在他的肩頭,嬌嬌軟軟地輕呼:“頭好疼,好難受。”
莫鶴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亦是頭暈腦脹,難受得不行。
直到蘇寶兒又開始亂蹭,一口咬住了他的耳垂,手則壓到了他手臂上的牙印傷口,他才因疼痛恢複了一點自我意識,掙紮著從袖中掏出琉璃噴壺,狠狠往自己臉上猛噴。
“咳咳咳!”也被噴了一臉驅蟲水的蘇寶兒咳得驚天動地,隨後連打好幾個噴嚏,直到認清自己是誰在哪兒後,才連滾帶爬地從莫鶴生腿上逃了下來,四足並用,躥出去老遠。
莫鶴生拾起被蘇寶兒掀飛的方巾,捂住口鼻,巡視一圈後,目光停留在樹幹後一叢嬌嫩欲滴的紅蕊白花上。
他冷著臉,手起扇落,一叢花被他的扇刀割得稀碎,即便如此他還不解氣,狠狠踩了幾腳白花屍體,再放了一把火,將其燒成灰燼。
處理完罪魁禍首,他回身去找角落裏麵樹思過的蘇寶兒,她正拿著小石塊刨地,似乎周遭都彌漫著低氣壓黑霧。
“你在幹什麼?”
“我在挖坑,好把自己埋進去。”
蘇寶兒生無可戀,莫鶴生掩額失笑。
“笑你個大頭鬼,那是我初吻!初吻你知道嗎!”蘇寶兒不肯回身看他,滿臉通紅地給自己挖坑。
“是你先對我動手動腳的。”
“我、我那是中毒了!你不最後也親我了,還那樣……啊呸,我要忘記我要忘記我要忘記!”
蘇寶兒跟念咒似的,隻要一回憶起剛才的事情,便羞憤欲死,隻想早日投胎。
“放心,我不會告訴盛桃的。”
“你還敢告訴她!?我警告你,這事你要是敢在外麵透露半個字,我必追殺你到天涯海角,大不了同歸於盡!”
蘇寶兒舉著手裏的石塊,回身勢要威脅莫鶴生,這一回頭便撞進了他如春溪般的目光裏,嚇得她心跳漏跳一拍。
下一秒,她的下半張臉便覆上了帶有濃重金銀花香的方巾,莫鶴生半蹲在地,在她腦後打了個緊緊的結。
“不能再掉了,不然得出大事,聽見沒有?”
蘇寶兒眨巴眨巴眼,呆愣愣地乖乖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