攪個天翻地覆
休養了幾日,陳隱差不多能趕路了,族長便將馬車裏鋪了三四床被褥,準備帶陳隱離開。
臨走前,陳隱已和之前大有不同。薛荔免不得在心中讚歎,族長當真是會教養孩子,若上一世也遇上族長,隻怕不會有早逝的下場。
陳隱乖巧地給陳尋磕頭道別,“爹爹,孩兒不怪你,我知道您也是被人蒙騙,我以後也會常來看您,老了也會孝敬您,我永遠都是您的兒子!”
陳尋欣慰極了,紅著眼睛拍了拍他的手,“好兒子,家中永遠給你留著位置,你走後我會好好整頓家風,修繕庭院,等你回來住!”
陳隱點點頭,接著又向其餘長輩道謝,其中特別感謝了歐陽氏,“族長爺爺都告訴我了,多謝嬸嬸厚愛,您的大恩大德,隱兒銘記在心,永不敢忘!”
歐陽氏也紅著眼囑咐了幾句,“日後好好跟著族長爺爺讀書,不可讓他失望,不可讓他生氣。年後祭祖時,我們便會一起去看你。”
陳隱聽了很是高興,便攙扶著族長上了馬車,慢慢消失在街上。
陳隱離開的當天夜裏,寒風肆虐,竟下了冬日裏的第一場雪,
薛荔將院裏的人都支走了,隻留下譯慎譯萊兩個丫鬟。
兩人剛拾掇完爐中的炭火,門外便響起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一個黑影鑽了進來,順手將裹得披風也脫了下來,露出一張柔和熟悉的臉。
薛荔笑著親自迎了上去,順手接過歐陽氏手中的披風,“四夫人怎麼這麼快就到了,我這火都還沒燃起來呢,譯慎快取個暖手爐給夫人。”
歐陽氏搓了搓凍僵的手,“無妨,這冬日還長,慢慢烤著總會暖和的。”
見歐陽氏身後無人,薛荔有些驚訝,“還以為四老爺也會一同來呢,竟是沒有。”
“他在外麵等著的,說是望風,怕給你招來麻煩,不必管他,我們先坐吧。”
兩人說著便一同坐了下來,歐陽氏是個爽快人,開門見山道:“明日小齊氏就要被送去莊子上了,我該怎麼做呢?”
薛荔高深莫測地看向歐陽氏,“這就得看夫人您想做到什麼地步了,我不過是動了惻隱之心,想將陳隱從小齊氏的手裏解救出來罷了。”
“那孩子也是真可憐,我是心疼他,這才叫人在陳府外麵,給族長送了封信,略微提到了這事。不過也多虧了陸阮晴,沒有她那些子糟心事,族長等人也不會來到京城,我們夫妻二人也就幫不上什麼忙了。”
譯慎端來一杯熱茶,薛荔將茶接下,遞給了歐陽氏,“此事沒有夫人,我也是萬萬沒法子的,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歐陽氏接過茶卻遲遲未曾入口,她的眼神空洞,陷入了以往的回憶中,淚水奪眶而出,慌忙用帕子擦拭。
“我總以為是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一連兩個孩子都沒能長大,我這大半輩子都在為自己贖罪,都在懺悔,都在譴責自己,真是沒想到,我竟讓真的罪人逍遙法外十多年,我好恨……”
薛荔自己的孩子也是剛出生就被人生生摔死,她怎麼會不明白這種感受?
“夫人,請你節哀,小齊氏齊水汀如今已經受到了懲罰,離了三老爺的寵愛,離了陳府的庇護,如今不過是失去了保護殼的軟腳蝦,怎麼拿捏就看你了。”
歐陽氏畢竟是多年禮佛,雖然已經查到些端倪,但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到底還是有些猶豫,薛荔看出了她的顧慮。
“自然,夫人也可以想辦法去莊子上,與齊水汀見一麵,自己親口問問,你那兩個孩子是不是她害的,還有沒有同謀,再決定如何處置。”
歐陽氏無力地點點頭,“當我收到你的信時,當真嚇了我一跳,我從未想過她們竟然會如此狠心。我定要好好問問,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隻是二房官職至四品,陳恒與孟濯絮又狼狽為奸,隻怕不會起內訌,並不像齊水汀那般好對付,該如何是好呢?”
薛荔淡然一笑,“夫人不必擔心,你且先問清楚,再決定要不要助我,一切全看夫人,我絕不會強迫您與四老爺。”
望著眼前運籌帷幄的小丫頭,歐陽氏隻覺得此人與在外人麵前顯示現出來的樣子簡直是判若兩人。誰能想到陳府這些日子發生的事,都是眼前這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在主導呢?
“自古英雄出少年,薛小姐的智謀我確實比不上,隻是我不明白,你的目的是什麼?你又為何非要對付她們呢?”
薛荔將自己麵前的茶蓋揭開,輕輕撥了撥漂在水上的茶葉。有的茶葉原本未濕透,此刻茶葉吸收了更多的水,便泡發了,慢慢地沉到了碗底。
“當所有人都汙穢不堪時,你的清白就成為了罪錯,既然如此,何不將這些汙穢之人都一一按下去?”
薛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對著歐陽氏笑道:“如此一來,這杯茶不就順口多了嗎?”
……
歐陽氏從薛荔院裏出來時有些失魂落魄,陳明立馬迎了上去,“你怎的去了這樣久?我都擔心死了!”
歐陽氏勉強地笑了笑,“這有什麼好擔心的?那裏麵又不是龍潭虎穴。”
陳明拉著歐陽氏就往自己院裏趕,“我瞧著那小姑娘長得水靈,瞧著也乖巧,可她心思如此深沉,做事又老辣,便覺得心驚膽戰。你性子直率又純良,可不是她的對手!”
“也正是我這蠢笨的性子才害了我們的兩個孩兒,都怪我沒用!”歐陽氏苦笑。
陳明攥住歐陽氏的手,“你我如今不是已經在為他們討回公道嗎?順兒瑾兒想必不會怪你的,你這些年為他們祈福,說不準已經投胎轉世去了好人家。”
“多虧這位薛小姐將真相告訴你我,否則我們真要一輩子做個糊塗鬼。”
“多留些心眼吧,這姑娘可不簡單啊!咱們去見了小齊氏做抉擇便是。”
歐陽氏見陳明擔心,又安慰起他來,“不過你也不必擔心,我們夫妻二人從未做過虧心事,她不會對我們怎麼樣的。陳府裏的陰邪惡鬼太多了,就任憑她將這潭水攪個天翻地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