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慕沅儀吩咐宮人在卿月殿擺滿了銅鏡。
昔日花容月貌的麵容,在銅鏡裏蜿蜒著一條猙獰可怖的傷口。
她以此達到折磨我的目的,可她忘了,將死之人還在乎什麼容貌。
慕沅儀走前說,薑芙被冊封為後。
薑芙,薑柔柔的妹妹,二人一母同胞,長相極為相似。
當初我剜出薑柔柔心的時候,薑芙曾想闖宮殺我。
要取我命之人應該就是她吧。
「嗬......」想到這我笑了起來,
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砸在窗欞上叮咚直響。
我蜷縮在地上傷口火辣辣的疼,陷入無邊無境的邊緣,一會像墜入寒冰般刺骨冰冷,一會像跌入火爐般摧心剖肝,仿佛至於冰與火之間,周而複始。
「嗯——」煎熬中似乎有人將我從地上抱起擱置在柔軟上,灼熱的液體蔓延至喉嚨而下,此後我陷入無邊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我從夢中蘇醒,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精致雕花床上。
「皇後娘娘您醒了。」
我尋聲看去,床邊一位身材高挑的宮女低頭筆直站著,恍惚間有一絲眼熟。
「你是誰?叫誰皇後娘娘?」喉嚨發出陌生的聲音,我摸上脖頸驚坐起來。
「奴婢當然是在叫您,奴婢煙霏,是皇上賜給娘娘的貼身宮女。」煙霏朝我恭敬行禮,一字一句像是提醒,「您是丞相之女薑芙,七日前被冊封為後,因在宮中不小心縱火燒了卿月殿,所幸連帶燒死了前朝公主,隻被皇上罰禁足一月。」
「我......是薑芙?是皇後......」我呆坐床上喃喃出聲,過了片刻我才恍惚反應過來,翻身下床,腳步虛浮踉蹌到銅鏡麵前。
見到鏡中容貌,我瞳孔一震,麵容上沒有那條可怖的傷口,幾乎完美無缺,臉蛋膚若白雪,眉宇間風情萬種,透出一股令人無法抗拒的魅惑。
與當初薑柔柔的臉完美重合。
「啊——」我將銅鏡拂倒在地,頭皮疼得快裂開,雙手瘋狂抓撓臉頰。
裴鈺你竟然自作主張!將我和薑芙換了臉......
「娘娘!」煙霏疾步上前拉住我,有力的桎梏住我,「娘娘您累了,煙霏扶您去歇息。」
掙紮間,我感受到老繭摩擦皮膚帶來的灼熱感,煙霏是習武之人......
派這樣一個人我身邊,是為了防止我胡亂做些什麼嗎?
任由她將我帶到床榻上,我盯著頭頂床幔看了半晌,「我要見他。」
5.
夜幕降臨,窗外掛著皎皎白月,散發著清冷的光芒。
窗前微風吹過發絲,有些淩亂的牽動著我的思緒。
「夜裏風大,你身子還沒好利索,仔細著別著了涼。」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被人輕輕抱起,聞著他身上墨汁的清香,令人莫名的安心。
不過最近他一定很忙吧,批閱奏章,處理公文......
我靠在他懷中抬眸望著他的側顏,「不是叫你殺了我嗎?為什麼不聽我的。」
「我答應過母親和你母後,要好好保護你。」裴鈺抱著我坐在美人榻上,眉目溫潤間多了幾絲溫柔,「何況,我怎麼可能會殺了你?」
我一圈一圈繞著他的發,「所以你默許慕沅儀對我所做的一切?」
聽完我的話裴鈺有些焦急,抱著我的雙手緊了又鬆,「不是的......你聽我解釋......」
「我沒有怪你。」我對他安心一笑。
我從未怪過他,以前是,現在亦是。
裴鈺母親沈嫣與我母後從小手帕之交乃閨中密友,感情至深。
沈姨生在武將之家,從小喜歡舞刀弄槍,後跟隨軍隊去到邊關成了雲國第一位女將軍。
母後說我出生時,沈姨帶著年僅三歲的裴鈺從邊關趕回,抱著我對他鄭重其事,「臭小子,以後一定要保護好小公主,你要是欺負她,我定饒不了你!」
那時候裴鈺圓滾滾似雪球,皺著眉頭,小雞啄米似鄭重點頭。
後來他留在城中成為我的玩伴,直到母後過世,沈姨夫婦雙雙死於邊關,他回到邊關待了整整十年。
我指尖輕輕點上他額頭,慢慢撫平他緊鎖的眉頭。
他也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所以我怎能怪他。
他拿下我的手放置胸前,表情突然變得極為痛苦,「對不起......是我自作主張,薑芙要殺你,我隻能先下手為強,這樣你才能以她的身份一直在我身旁。」
殺了父皇,我執念已斷,裴鈺怎會不察。
可薑芙本也不是十惡不赦之人,我剜了她姐姐的心,理應恨我。
為了讓我活下去,殺了薑芙,讓她死在了親手為我準備大火之中,是也無辜。
我盯著腳尖搖搖頭,「可是,你沒在的這十年,我不是一樣活得很好......」隻不過,略微瘋狂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