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第二天，京郊別墅。

黑色鋥亮的摩托車轟炸似地駛入小區，驚得路兩邊的麻雀撲棱翅膀，拖著自己肥胖的身軀飛到枝頭，再歪著腦袋嘰嘰喳喳地打量著來人。

年輕人身材高大，腿長有型。初秋時節，他一身黑色的擋風夾克，長腿一邁，停好了車，摘下頭盔。

“騁哥快點，餓死我們啦！”

別墅二樓探出來個黃毛腦袋，熱情地朝封騁呼喊。

“別喊，丟人不丟人？趕緊叫人出來幫忙！”

摩托車剛停好，後麵就有一輛三輪車慢悠悠呼隆呼隆地跟著停在了別墅外，開三輪的是個滿頭白發的老大爺，笑容堆起褶子，兩顆門牙鑲著銀邊，身後的車鬥裏是滿車的新鮮食材，翠綠翠綠的還掛著白霜。

“騁哥！”

“騁哥！我們來了！”

“這些都是麼？搬廚房？”

老大爺的車剛停好，就有一群少年魚貫而出，大家穿著黑紅相間的戰隊隊服，一邊和封騁打招呼，一邊說說笑笑地抱著蘿卜白菜往裏麵抗。

剛剛還在二樓的那個黃毛男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趴到了封騁身後，滿臉期待地問：“騁哥，你買肉了沒？”

“沒買，太貴了。”

“啊，這可真是個壞消息。”阿飛失望到眼角都耷拉了下來，但眼神還在不氣餒地巡視車鬥，終於在一個犄角旮旯裏發現了一排豬肋骨，立刻神采飛揚，“臥槽，這不是肉麼？騁哥，你騙我！”

“少來，這不是給你買的，今天要來貴客。”封騁從車鬥裏拎出一大袋土豆，扔給阿飛，“別眼饞了，幹活去。”

“大壞蛋！”

阿飛撅著嘴，饞兮兮地看了那肋骨一眼，才不情不願地抗起土豆往別墅裏走。

封騁繼續往下搬運卸貨。

“最近的肉價還在漲吧？菜也不便宜。”帽神接過封騁手裏的一桶食用油，推推眼鏡，把那排豬肋骨拎了起來，他瞅了瞅四下無人，小聲問道，“今天來的投資人有戲麼？別又是來蹭吃蹭喝的。”

“還沒來得及詳細問，是王遠的表姐介紹的，”封騁直起腰來，拍拍手上的土，“但應該靠譜。”

王遠的表姐秦欽是個律師，出了名的大訟棍女流氓，但在圈裏人脈非常廣，她介紹的投資人，應該不會太差。

“希望吧，畢竟我們都連肉都快吃不上了。”

“……”

三輪車那頭，鬼笑正叼著煙屁股和大爺清點貨品。

“一共兩千二百八十一塊五，您先記賬，月底了我們再一並結錢，您看行嗎？”

大爺些許耳背，樂嗬嗬地大聲說：“好，好，沒問題！”

——

記好了賬，封騁從自己的摩托車裏拿出一小袋羊奶粉，又給了大爺一包水晶糖送給他的小孫女。送別了大爺後，他與帽神、鬼笑一起進了別墅。

這就是元氣科技的辦公地點。

最大最好的一棟別墅是專門留給MC戰隊訓練用的，隔壁還有兩棟，連成一排，分別是其他戰隊的訓練營還有元氣科技的辦公地點。

元氣科技最壯大的時候，曾經豪邁地租下了這裏的五棟別墅，但現在王遠和王恒國鬧掰的事情已經傳的沸沸揚揚，公司內部人心離散，走了好多核心人員，包括隊員，研發人員，也包括主播，連別墅都退租了兩棟。和鼎盛時期相比，屬實是敗落。

封騁和王遠都明白，元氣科技現在需要的不僅僅是錢，還有士氣。

他們需要一家足夠硬氣的投資機構、戰略夥伴，能夠給他們注入一劑強心針，帶領他們衝出重圍，在世金賽中重新奪回第一的寶座。

……

穿過闊大的走廊和客廳，封騁的皮靴因為思緒的沉重而發出踢踏踢踏的聲音，他拎著奶粉到了側廳，王遠正西裝革履地對著電視慷慨陳詞，電視機的Xbox上，一隻幼貓正瞪著無辜的大眼，好奇地看著他唾沫星子亂飛。

“各位投資人好，我叫王遠，王者誌遠的王遠。古人雲，行千裏路，讀萬卷書。我本科畢業於P大計算機係，現在正在攻讀P大計算機碩士學位，我創辦元氣的初衷是，讓電子競技成為全民競技，讓科技直播融入百姓生活。自元氣成立以來，我與我的管理團隊勵精圖治，枕戈待旦，元氣的日活用戶每年以指數型增長，曾經一度達到業內最高，而我們的戰隊，驍勇善戰，戰無不勝，曾拿下大大小小無數獎項，活粉數量遠高於同行同期水平……”

“喵~~”

正當王遠講到最激情澎湃的時候，幼貓突然叫了一聲，跟在封騁身後的鬼笑和帽神兩人一對視，馬上道：“壞了壞了！”“貓祖宗要尿了！”

他倆撒丫子狂奔，生怕小貓把機器尿壞，卻在這關鍵一秒，看見封騁已經抱起了小貓，小貓毫不客氣，呲呲呲尿了他一胳膊。

“……”

仿佛知道犯了錯事，小貓弱小又無助地望著封騁，封騁失笑，罵了一句：“得了便宜還賣乖，跟誰學的？”

“喵嗚~~”小貓拿尾巴卷著封騁的手腕，可憐兮兮地求饒。

這就是封騁在千帆資本樓下撿的貓，是隻白底黑紋的起司小貓，巴掌大的小東西，都沒足月。

那天是封騁和家裏鬧翻的第一天，也是國慶節的第一天，北京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除了他。

他一個人蹲在千帆資本的樓下，形單影隻，正在想未來該怎麼辦，元氣該怎麼辦，然後就聽見嗚咽一聲貓叫。

封騁回頭，發現花壇枯草堆裏正趴著一隻幼貓，像一張破粘布似的，臟兮兮地落在泥堆裏。

好心的路人跟他說，這是隻還沒滿月的小母貓，現在晚上天冷，再不救就要死了。

所以，封騁長腿一邁，跨過柵欄，把它捏了起來，抱進懷裏。

因為是國慶當天撿的，所以就叫十月。

王遠演講到一半，幹脆不講了，湊過來逗弄十月：“哇，你這小東西，還好沒尿到遊戲機上，該不會是我講得太好了，你情不自禁，所以尿了吧？”

“別臭美了，它就是羊奶喝多了。”封騁抽出紙巾擦手，問王遠，“怎麼樣？準備好了？”

王遠比了個OK：“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放心吧！”

鬼笑聞了聞封騁身上的味兒，皺起眉毛：“騁哥，你這也太味了，趕緊去換一套吧，等會兒投資人就來了，你也不能穿這身吧？”

“不著急，中午才來，”封騁說，“而且都還沒開始做飯。”

元氣早就沒錢聘阿姨了，今天要宴請投資人，整個公司就封騁一個人做的飯能拿的上台麵，這重任當然落到了他的肩上。

“也是，不過好羨慕這次來的投資人啊，可以吃到騁哥做的飯~”鬼笑衝封騁撒嬌，“倫家就愛吃騁騁哥哥做的飯啦~糙好次有沒有~~”

“聽說還有個投資人是女的嘞。”一個路過的隊員接茬。

“是麼？好看麼？”鬼笑興奮了。

“巨漂亮，鵝蛋臉，皮膚白的和要發光似的！遠哥那裏有照片！”

一聽到有美女，本來還算安靜的別墅立刻躁動了起來，一屋子的小年輕都跑了出來。

“有美女？！在哪在哪？！”

“快快快，遠哥分享下！”

“發咱們群裏！”

“臥槽，真的好漂亮啊！是我喜歡的款！身材好正！！”

“這看著好年輕啊？是投資人麼？”

“白富美啊！”

十月被封騁抱在懷裏，它被這嘈雜如男生宿舍的氛圍震驚到了，小腦袋隨著眼睛到處亂搖，封騁溫柔地替它擋住眼：“別瞎看了，餓了吧？走，去給你泡奶。”

然後他就抱著十月拎著羊奶袋去了樓上，一眼沒看過群裏的照片。

——

封騁把十月放在了二樓宿舍的桌子上，因為元氣退租了兩棟別墅，現在一個小臥室能住十二個人，相當擁擠。他脫了臟衣服扔到衣簍裏，卻發現衣櫃裏一件自己的衣服都沒有。

男生宿舍就這樣，隻要是幹淨衣服，隨時有可能被穿走。

特別是他從家帶出來的那幾件，還都是牌子貨，搶手的厲害。

封騁光著上身去洗手間先洗了胳膊，拿出手機給洪荒打電話。

洪荒是MC戰隊的經理，後來MC戰隊教練辭職了，他又兼任戰隊教練，再後來請不起保姆阿姨，他又肩負起了當戰隊保姆的重任，可以說是抗壓能力極強的老倒黴蛋了。

“喂，騁哥？”洪荒接起電話。

“我的衣服都不見了，你在哪？得找一件我穿。”

“都不見了？”洪荒在三樓的訓練室陪著隊員訓練，他也沒想到現在公司已經窮到讓股東光膀子的地步了，著實愣了一下，“行，那我下樓幫你找一件。”

快到做飯的時候了，封騁掛了電話，把胳膊上的水徹底擦幹淨，捏著十月的後脖子肉往樓下廚房走。

路過二樓訓練室時，有幾個眼尖的隊員瞅見封騁赤膊，流氓似地吹口哨：“呦，騁哥最近鍛煉強度不小啊！”

“這哪個小姑娘看見了不迷糊呀，我見了都迷糊！”

“P大第一野顏，實至名歸啊！”

“貧什麼貧，好好訓練！”

封騁訓了一句，此起彼伏的口哨聲才停住，大家吐了吐舌頭繼續訓練。封騁下了樓，進了廚房，開始給十月泡羊奶。

才滿月的幼貓能吃的東西不多，飯量卻大的驚人，封騁每次看十月趴在飯盆裏喝奶，都怕它一個趔趄鑽進盆裏淹死自己。

但他又很喜歡看十月喝奶，很用力，很使勁兒，充滿了對生活的熱愛和執著。

就像他在花壇撿到它的時候一樣，它是一隻頑強的小貓，不放棄任何一個活下去的希望。

元氣，也將會如此。

正當封騁關著廚房門在裏麵喂貓時，很遙遠的大廳裏已經人仰馬翻。

“什麼鬼？不是說中午來麼？怎麼已經到門口了？！”

“封騁呢？快把封騁叫出來，就說投資人提前來了，讓他趕緊出來！”

“鬼笑，帽神，阿飛，快去樓上訓練去，裝也得給我裝的像那麼回事！把直播全打開！哎呀，慌什麼慌！趕緊去！”

“洪荒呢？洪荒去哪了？找衣服？找什麼鬼的衣服！趕緊通知全員，投資人提前來了！投資人提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