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蘭是府裏家生子,而春蘭是前些年從外麵買來的丫頭,自打林婧婉母女進府的第一天起,就跟在身邊伺候了,一直盡心盡力。
林婧婉剛喪母的那段時間,曾跪在靈前不吃不喝兩天兩夜,是春蘭哭著陪跪在她身邊,勸她進食,勸她保重。
林婧婉臉上敷著熱帕,點著頭道:“知道了。”
春蘭知道她是在敷衍,正待要再勸兩句,忽聽得外頭有人敲門,楊德貴隔著門板的笑聲傳到裏間。
“大小姐可收拾妥帖了沒?老爺那頭還等著呢,若是妥當了,就請隨老奴過去給老爺報個平安吧!”
林婧婉揭開臉上的帕子,眼中現出一絲不耐煩。
這前腳剛到,後腳就跟著來催,催什麼催。
春蘭按了按林婧婉的肩,哄她去內室更衣,自己則開門與楊德貴周旋。
兩人直到把能想到的客套話全都說盡了,林婧婉才姍姍來遲。
“走吧。”她表情淡淡,甚至都沒正眼去看楊德貴。
楊德貴卻如獲聖旨般的應了一聲,親自領著人去了前院。
這一路可謂是風光得很,所有府裏奴仆都要夾道相迎,大家都看著這位在府中沒什麼存在感的大小姐,此刻卻由楊德貴親自打傘清路。
深冬積雪未化,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來到了雨齋軒。
“小姐請在偏廳稍候,容老奴先進去稟告一聲。”
林婧婉點點頭,便去打量林乾海這書房內的陳設。
進府兩年,她還是頭一次來。
處處都是華麗精巧,金玉滿堂。
隻消看林乾海對這外書房的布置,便已知道,他已經完全忘記了昔日寒窗苦讀時的初心。
又或者,他的初心原本就隻是飛黃騰達,位極人臣,而與治世報國無關。
但無論是什麼,他害死了母親和弟弟,林婧婉就不會輕易放過,這份代價,她會原原本本的向他討回來。
進了內書房後,林婧婉依照禮節躬身道:“父親安。”
林乾海原本負手臨窗,聞聲後回頭抬眼打量這位長女,見她眼神空洞,就知道她並非出自真心。
知道她的心結,當下也不予計較,隨口嗯了一聲:“坐吧!”
楊德貴與春蘭都守在門外,陳紀文也已告辭,屋裏隻有父女二人。
林婧婉特意找了個離桌台最遠的位置坐下,依舊垂目斂容。
“你這次喬裝接近李重意,是自作主張,還是與陳紀文商量之後而定?”
林婧婉抬眼看了看他,麵色淡淡道:“父親此番深陷囹圄,女兒心急如焚,如今您既已脫困,那個中情由,還是不要計較得好。”
“你放肆!”林乾海輕斥道:“作為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在大庭廣眾之下給男人投懷送抱,你還覺得自己很有臉嗎?”
林婧婉一臉驚訝的直視他:“父親此話,女兒就不懂了,難不成父親生死未卜,女兒還要礙於名聲而不去解救父親這才是對的?若父親因此覺得女兒給您丟了臉,那女兒便向父親請罪,陳府那邊若想要退婚,女兒也便認了。”
她素來就知道她這位父親最是道貌岸然,是個麵子裏子都不肯放過的人。
若他心裏當真如他表麵上做出的清高姿態,在知道內情之後,大可堅持待在詔獄不出,或者幹脆一頭碰死以保全名聲,而不是在這裏惺惺作態,來質問自己給他丟了臉。
林乾海怔了片刻,無奈的歎了口氣,走到林婧婉麵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好女兒,你受苦了,為父知道你一片孝心,方才一時言語過重,也全是因為心疼你的緣故,你不要往心裏去。”
林婧婉十分配合著做出難受的模樣,別過臉用手帕掩了掩鼻子,趁機讓他的手落空。
都在演戲,那就看誰的道行更深。
林乾海下了台階,便在林婧婉身旁就近找了個位置坐下,又溫聲勸慰了幾句後,問出此番讓她來書房的正題。
“你在東廠的那幾日,李重意可曾與你說起過為父?”
林婧婉點點頭,眨著眼睛道:“他問過幾次,多是向我打聽您與朱大人之間的來往。”
林乾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臉急切的看著眼前好似人畜無害的女兒。
“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林婧婉搖了搖頭:“女兒身在內宅,之前從未見過首輔大人,又如何知道個中內情?但此番父親被停職問查,府裏的人都說是首輔所為,女兒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
林乾海心裏都要急死了,礙於身份才沒有表現出來。
“你就是這麼對李大人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