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謀反”兩個字咬得格外緩慢深重,朱稟衍聽完果然嚇得脖頸一噎,人也直挺挺的往後倒去。
都說朝堂之上東廠提督與內閣首輔是分庭抗禮之勢,彼此平分秋色。
可朱稟衍無論是年齡,膽識,魄力,乃至在各級官員中的威望,都遠不足以同後來居上的李重意相提並論。
他所能仰仗的最大的籌碼,便是自己的身份是曾經的後族族長。
李重意坐在院子裏臨時搭就的屏風桌案前,就著四周照得如白晝的熊熊火堆,親自督辦一箱箱價值連城的珍寶古籍登記造冊後,被連夜裝車送進皇宮。
黑暗中,有兩人抬著一個裹著被子的人過來,李重意起初以為又是什麼稀世擺件,定睛看去,便見到一側被角下拖吊著一頭濕漉漉的長發,才知道是個女人。
周康跑過來小聲附耳道:“督公,我在湖裏發現了林婧婉,怎麼處置?”
他強調:“還有氣呢。”
李重意差點把這茬給忘了,他看著那垂地頭發,想了想,說:“抬回東廠吧。”
清點完朱府藏匿的財寶,已經是後半夜了。
這期間朱稟衍派人出去送信求救三次,試圖投湖自盡兩次,均被李重意率先識破並成功拿下了。
對著五花大綁口裏還塞足了棉花的朱閣老,李重意好笑著道:“您怎麼著也當了快二十年的首輔,不會連這點氣魄都沒有吧,動不動就尋死覓活,這跟莽夫醉漢有什麼區別?”
朱稟衍含糊著罵罵咧咧,卻一個清晰的字都吐不出來,最後竟然哭了起來。
皇宮,勤政殿。
李重意跪在殿門前,身上寬大的狐裘大氅拖在地上,形成一個好看的扇麵弧形。若是再留心一些,便能看到他唇角彎著微不可聞的笑意。
今日這一趟,算是大獲全勝。
不久之後,整個前朝後宮都會因為朱稟衍的倒台而重新洗牌。
最先來的不是天啟帝,而是從後宮匆匆趕來的楊貴妃。
楊媚卿今年二十五歲,正是女子風華絕代,精力最為旺盛的年華。
她在天啟帝身邊日夜侍奉八年,陪著他從東宮太子到如今的九武至尊,一路榮寵不斷,位份排在三十八歲的惠妃之上,為後宮之首。
李重意抬頭與她對視一眼,彼此便很有默契。
“微臣有要事深夜打擾皇上,還望貴妃娘娘恕罪。”
楊媚卿身懷六甲,肚子圓大如鼓,已經有近八個月的身孕了。
她衣衫隨意,麵上也未施脂粉,卻自有一股華貴雍容之氣,眉眼間的那份沉寂,更是多年沉浮隱忍所淬煉而成,叫人不敢小覷。
她正要開口詢問,聽到內殿響來腳步聲,知是皇帝出來了,便丟下李重意,急忙迎了進去。
李重意又跪等了一會,聽到裏麵先是低聲交談,而後便是茶杯摔地,還夾著天啟帝的暴怒呼喝,便知道楊貴妃已經將事情成功鋪墊了大半。
接著天啟帝傳他入殿稟奏詳情,他取出懷中的查抄賬本清單,恭恭敬敬的奉上,而後安安靜靜的跪在一旁等候垂詢。
天啟帝身形有些肥胖,起初聽到消息時神情震怒,臉上的肉都跟著抖幾抖。
後來奪過賬本翻看,翻著翻著,指尖都有些發抖了,滿心滿眼的不可置信。
“朕與先皇皆待他不薄,他竟然,敢貪了這麼多......”
楊貴妃聽出他語氣裏的懷疑,忙斥聲喝問李重意:“朱閣老是當朝首輔,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詳查清楚?”
李重意十分配合著闡述今晚搜查出實情:“稟皇上娘娘,微臣今晚接到密報,便帶人進府搜查,情知此事不妥,但事涉番邦,關乎皇上四海威儀,微臣也顧不了這許多。
原本想著撫平流言,好還朱閣老一個清白,卻沒料到竟然被告密者不幸言中,連同貢品在內的六十九箱珠寶玉器已經全部封箱裝車,此刻就堆放在勤政殿外,餘下的還在朱府查抄收點,懇請皇上定奪。”
說完,便躬身避讓到一旁,看著正殿外廣場的方向。
天啟帝就著楊貴妃的手起身,步態笨拙的一同踏出殿外。
偌大的廣場上果然堆著一排排的箱籠,前麵三排蓋子全部打開,裏麵璀璨的珠光在夜色中熠熠生輝,絢爛如霞,隨手取拿一件,便是巧奪天工的神匠之作。
楊貴妃扶著天啟帝在箱籠邊走著,纖纖素手突然指向其中一個箱子道:“皇上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