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的很早,收起病例去了醫院,臨走時推開臥室的門,整潔的床沒有一絲皺褶。
我喜歡傅祈年的第十年,他徹夜未歸。
戴著眼鏡的年輕醫生,盯著我臉看了半響,才驚喜的叫出聲來:
[木青蘭,怎麼是你?]
見我有些疑惑的神色,他拉下口罩,
[是我啊,高翔宇,我們高中坐前後桌的。]
我在腦海裏苦苦搜尋了半天,才終於恍然大悟的叫出了他的外號:
[大飛,原來你就是大飛。]
高翔宇愣了一瞬,神色複雜的從手中片子上掃過,病情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了嗎?
他外號不叫大飛,也根本沒有外號。
[你丈夫來了嗎?我還是和他談談吧。]
檔案上顯示已婚,高翔宇放下心中的情緒,回到主治醫生的崗位上。
[沒有,他很忙,你直接和我說吧。]
我微微一笑,整宿未睡的臉色有些蒼白,
[別小看我,我可以承受住的。]
他歎了口氣,看我的眼神很是憐憫,
[隨著腦瘤體積的增大,腦細胞組織功能受損,認知能力、記憶能力全麵下降,最後會完全喪失。]
[現在做手術的話,隻有50%的成功幾率,未來並發症會越來越嚴重,我的老師是頂級腦科專家,如果......]
關乎生命的重大抉擇前,高翔宇看著眼前這個孤身前來,瘦瘦小小的老同學,他欲言又止。
[嗯,謝謝了,我考慮一下。]
我禮貌的站起身,本來到嘴邊的名字突然停頓住,我忘記了。
腦海中仿佛有塊橡皮擦,一點一點的擦去我原來的記憶,幾乎是逃般從病房奪門而出。
我靠在醫院走廊的角落裏,終於控製不住的低聲抽泣,
怎麼辦,我會忘記所有,忘記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忘記傅祈年,甚至會忘記自己。
我很害怕,手忙腳亂的從包裏掏出手機,一路走著,想要打過去電話,
站在走廊來來去去形形色色的人流中,淚眼朦朧的抬頭,幾乎是一瞬間,我又忘記了回家的方向。
怎麼這麼笨啊!
茫然無措的我流著淚,用力敲敲腦袋,轉過身去想要查看指示牌,
眼角餘光中,出現了兩個我還記得的人。
傅祈年正小心翼翼的扶著許若涵。
她好像一直沒變,還是以前大學時的模樣,長發披肩,柔柔弱弱又楚楚動人。
[都說了我沒事,扭了一下而已,幹嘛這麼緊張。]
[你又不是醫生,還是小心點兒好。]
傅祈年托著她的臂膊,將其安撫到座椅上。
還想再說些什麼,許若涵目光瞟到站在不遠處的我,一下子噤了聲,很小幅度的將身子又往旁邊靠了靠。
察覺到視線,傅祈年扭過頭來,皺了皺眉頭,
[你怎麼來了?]
這裏是醫院,當然是隻有病人才會來了。
我低著頭,不知道以何種語氣回複丈夫的質問,明明心虛的該是陪著白月光的他吧?
[若涵腳扭了,我不過是陪著來醫院而已。]
他滿臉的不耐煩,似乎認定我是特意跟過來的,
可是,我還什麼都沒說呢,手慢慢捏緊背包,那裏放著病例,
隻要他認真看我一眼,就能發現那嫣紅的眼尾,發腫的眼皮,種種所有都透露著不同尋常的氣息。
可惜傅祈年滿心滿眼都在許若涵身上,他看不見妻子搖搖欲墜的瘦弱身體,
也看不見我滿臉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