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如不時地回頭,視線穿越茫茫雪片看向朱紅色的大門。
門扉開了又閉合,已周而複始多次,奈何進來的全不是齊煜。
他是她目前唯一的憑靠和後盾,倘若他有閃失,她也將萬劫不複。
沈清如卻不知,周恒這卑鄙小人居然聯合了三皇子齊牧野在朝堂上彈劾了齊煜,這也就是今日齊煜為何還沒歸家的原因了。
今上龍顏大怒,“你如今已這般胡作非為嗎?她一個帶罪之身,你居然將她弄到了你的別院,此事瞞上不瞞下,成什麼體統?日後大家競相模仿,豈不是天下大亂?”
“父皇,皇兄身為王儲繼承者,更應該謹言慎行,如今卻做出這等倒行逆施的事,隻怕要......”齊牧野急忙下跪,叩首在地,“罪加一等。”
至於周恒,這趨炎附勢的小人自是明白如何站隊。
那日劉旭當著他麵將沈清如這丫頭帶走,他已懷恨在心,日日綢繆報這一箭之仇,如今卻不是箭在弦上了?
“萬歲!”
周恒也畢恭畢敬跪了下來。
“萬歲,當日我就知沈知府心術不正,所以才大義滅親,沈清如是他女兒,有其父必有其女,臣下擔心殿下被蒙蔽還不自知呢,那妖女習慣蠱惑人心,有一把狐媚子的伎倆,殿下可要三思後行。”
齊煜想過自己這麼做可能會惹火燒身。
但卻想不到事情發展的這麼迅速,醞釀的這麼快。
這倆口口聲聲為了“江山社稷”,為皇親國戚的體麵,完美的玩弄權柄於股掌之上,倒讓他猝不及防。
他明白,父皇在氣頭上,如今辯解反而不如沉默。
“朕著你立即送那妖女到監牢!立即去辦!”
兩人互相交流眼神,很是幸災樂禍。
今日他們不過四兩撥千斤,就給了齊煜沉甸甸一拳頭。
朝堂會議進行到戌時,終於結束。
等齊煜進入馬車,奉天街已是燈火闌珊,他不時地掀開車簾看看外麵追逐的孩童以及同行的紅男綠女,心頭倒愈發不舒服了。
看似唾手可得的溫馨與幸福,距離自己卻咫尺天涯,如克可望不可即。
馬車沒到別院之前,樞密院那邊的消息已經走露。
白芷柔和姚安綿嘁嘁喳喳商量了會兒,內宅一個膀大腰圓的嬤嬤走了出來,那嬤嬤手中握著一根緞帶,她渾身瑟瑟。
“姑娘是自己走呢還是讓老奴送您上路,如今姑娘惹了塌天大禍,皇帝已敕令太子送您回去了,他日也是個死,如今落得個全須全尾反而是好的。”
沈清如看著那緞帶,又回頭失落的看向門口。
他始終沒來。
那嬤嬤疾言厲色,“娘子還要執迷不悟,定要鬧得府上家反宅亂烏煙瘴氣才算罷休嗎?”
沈清如看向自己的手指,凍瘡發作,每一根指頭都慘不忍睹,一時之間又想到了前段時間的歲月靜美與如今的苟且偷安,不免悲從中來。
但她硬生生忍住了那淚。
嬤嬤長歎一聲,已靠近她。
“姑娘就順順當當去吧,到那望鄉台可不要回頭了,你妖怪就怪你那狼心狗肺的周恒,此事和老奴沒關係,老奴也是身不由己啊。”
就在那緞帶落在她脖頸上的一瞬,沈清如回頭了。
“太子,太子回來了。”
“姑娘還異想天開呢,正因為你才害的太子被斥責,一時半會如何能回來?你死了,大家各自幹淨。”
“是他,真的是他啊。”
沈清如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她用力蠻狠的推搡一把嬤嬤。
那嬤嬤“哎喲”一聲栽倒了下去,再看時沈清如已狂奔到了門口。
那沉重的朱門從外麵打開了,她看到了車馬,看到了齊煜的坐騎。
“殿下,您回來了?”沈清如趔趄靠近,肩膀上的殘雪撲簌簌滾落了下來。
她伸手給齊煜。
齊煜就了她手從馬車而下,兩人麵麵相覷。
在那白雪琉璃的世界裏,他看向這個穿著單薄衣衫的女子。
她就這麼站在料峭的春寒之中,她嘴角帶著希冀的笑容,純澈的眼裏卻流轉著欣欣然的光。
白芷柔和姚安綿也急急忙忙迎了出來,在看到齊煜的一瞬,姚安綿大放悲聲,如喪考妣。
白芷柔急忙按壓一下眼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各自去休息吧。”
齊煜麵色冷冷,今日疲累了一天,已不想多說什麼了。
但姚安綿卻輕輕推搡了一把白芷柔。
先前那一句“您才是正經八百的當家主母,此事焉能草草而就”,浮上心頭。
“殿下,樞密院那邊的消息臣妾已經聽說了,這丫頭必須送到地牢去,三皇子記恨您多年,可不要讓他有了可乘之機。”
齊煜並未理會。
而是繼續往前走。
姚安綿後退。
白芷柔卻不知進退,思量再三,猶猶豫豫的跟在了兩人背後。
齊煜回頭,站在雪地裏,他用意味深長的眼神死死地盯著白芷柔。
固然什麼都沒說,但這一刻的沉默卻如此震耳欲聾,白芷柔隻能站在原地。
而齊煜呢,已抓了沈清如的手進入了書房。
沈清如忙前忙後,她點了地龍,一股熱烈的火光騰了起來,她這才鬆口氣回目看向齊煜,“今日無事,您回來就好。”
齊煜垂眸端詳著她膝蓋上的兩個圈。
其實不言自明,要不是下跪許久,那位置怎麼可能濕漉漉的?
“果真平安無事?”
“無事無事。”擔心她追問,沈清如故作輕鬆一笑,她可沒禍水東引的意思,“奴婢依舊做了雞湯給您,這就去給您盛,您等一等啊。”
毋寧說,齊煜在這女孩身上感受到了某種久違了的溫暖。
這讓他想到了多年前那個黃梅季。
那時的他還在汀州趕考呢,他並未表露身份,忽一日一病不起,也是沈清如讓人送了湯湯水水給他,甚至於還好心找了大夫給他看病。
等趕考結束,他登了那龍虎榜,這才告知自己的身份。
卻哪裏知道沈知府是個迂腐的冬烘先生,她非說自家女兒和周恒已指腹為婚,自己和周恒的父親也是兒女親家,就這麼直戳戳的拒絕了自己。
那以後很多個黃梅季,他總會想到那一茶一飯的恩典。
如今再看向沈清如,對於昔年那曇花一現的一切,她似乎早忘記了。
沈清如急急忙忙從溫暖的書房出來,到小廚房熱好了雞湯,這才送到了書房。
齊煜看她忙碌,置之不理。
等那雞湯放在他眼前,齊煜這才開腔,“你也不必忙碌,今日本宮有話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