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家走去。
雖然我從兩歲來到小姨家後,就再也沒有回過家了。但這條回家的路我再熟悉不過。
所有人都以為我年紀小不記事,但我就是記得。
我記得母親曾經唱著歌謠哄我入睡,也記得有時父親下班回來,會帶給我一小塊甜甜的麥芽糖。
每當吃不上飯饑腸轆轆的時候,我常順著這一絲回憶中的甜走向家的方向。
起初我是敲過門的。
我聲淚俱下地訴說著委屈,求爸媽接我回去。
那一天我跪在門外,母親站在院裏,緩緩向我走來。
我欣喜若狂,以為終於能擺脫吃不飽穿不暖的生活了。可我錯了。
母親隔著大門向我解釋他們送走我是實屬無奈,要是被查出家裏超生,那父親的工作就保不住了。
她說:“娃,你走吧?別害我們。”
話音未落,我聽到門後傳來反鎖的聲音。
......
於是我知道,那再也不是我的家了。
我再也沒有敲過那扇門。偶爾實在忍不住想家,也隻敢站在路口遠遠地看一看。
我看到母親在生下弟弟後,腰板就挺直了很多。她總是把弟弟打扮的白白胖胖的,走到哪裏都帶著。就連打麻將也要帶著弟弟一起去。
每每有別的阿姨羨慕她生了個大胖小子,母親總是捂著嘴笑:
“有什麼好羨慕的,養兒子還得給他攢彩禮,半輩子都搭進去了!要我說還是女兒好,女兒多貼心啊。”
她說這話的時候,我正遠遠地站在樹蔭下,手上還殘留著剩飯的餿味。
我看向母親懷裏的弟弟。
他身上裹著嶄新的毛絨外套,既合身又可愛。而我的舊衣服早已經短了一截,在秋日的冷風中露出手腕腳踝,凍得皮肉發紅。
多可笑啊。
我一步步後退,退到樹蔭下的最深處、最陰暗的影子裏。
母親假模假樣地說想要女兒,卻讓我隻能呆在陰暗的影子裏,見不得光。
就好像我不是她的女兒,而是她的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