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朱趕到護城河邊的時候，我的夫君靜安侯韓複正站在橋上陪教坊司花魁君如月放燈祈願。

今夜他為搏美人一笑，請全京城人看煙火的的事早已傳遍大街小巷，不論平民百姓世子子弟都聚在一處賞煙火。

焰火升空，眾人喝彩，流朱卻是止不住哽咽跪地，大聲對韓複通報:“韓府後院失火，夫人葬身火海！”

煙火喧囂，韓複原想裝作沒聽到，君如月更是不屑一顧，臉上揚起一抹高傲嘲諷流朱:“哪裏來的乞丐，也配擠到這橋上來，汙了貴人的眼。”

可流朱雙眸含淚，一次又一次，擲地有聲重複著我的死訊。

韓複臉上浮現厭惡之色，不以為然隻說一句:“你主仆二人演技這般好，不去南曲班子唱戲倒是可惜了。”

他此話一出，便有敗興之人不滿道:“今夜我等是沾了花魁娘子的光才有幸共賞這一場漫天煙火，韓家夫人真是不懂事，偏要在此刻賣弄醃臢的後宅心機手段。”

流朱是我的陪嫁婢女，成婚三載，韓複厭我憎我，連帶著我身邊的人也不喜。

她說我死了，韓複是斷然不信的，依著我那兒郎性子，殺夫守活寡倒是有可能。

曾幾何時，韓複挺直腰杆同我說:“孟寧，我愛如月，是你厚顏無恥賴著我，你若要臉麵，便找根白綾了卻自己，成全了我和如月恩愛相守，我還能高看你幾分。”

那會兒，我對韓複動了粗:“休想！”

自此，韓複迷戀花魁夜不歸宿，外人傳我是獨守空房的怨婦，不僅在家中打罵自己的夫君，更是上街管閑事挑遍京城紈絝。

見流朱哭哭啼啼，君如月麵露不悅，對韓複嗔怪道:“真是掃興，我已然不圖名分，那孟寧還是這般不容人。”

流朱晦暗目光看向她，卻是為我的死打抱不平，“夫人已逝，君姑娘最好口下積德。”

君如月靠在韓複懷中語笑嫣然，對流朱拔高了聲音道:“侯爺你瞧，孟寧這出戲還真是準備周全，吩咐丫鬟咒自己不得好死！”

韓複冷眼看著流朱，跟著君如月譏諷。

“今夜是如月生辰，孟寧怎的還不消停？竟用這種低劣手段爭寵，她若識趣，便該早些自請下堂，給如月騰出正妻位置，非要弄這麼一出難堪戲碼，毀了本侯為如月精心安排的漫天煙火。”

說完，韓複眸底斂起不耐，攜手君如月便要上畫舫，卻被流朱跪地攔路。

“侯爺，夫人當真沒了，求您念在往日夫妻情分，回去看一看吧！”

流朱的磕頭哀求在韓複看來卻是有意賣慘。

同韓複廝混的白家公子適才添油加醋。

“韓侯爺，原先兄弟便知曉你夫人孟寧是武將遺孤性子剛硬，卻不知她小氣善妒，管自家夫君管得這般嚴實。”

他話音剛落，韓複抬腳踹在流朱心窩，疾言厲色:“不恭順的奴才，你主子作妖，你也跟著幫腔，若是活膩了，盡管攔著！”

白家公子拍手叫好，周遭更是有人附和:“打得好！奴才不聽話就該打！那孟寧身為女子，整日在京城舞刀弄槍橫行霸道，妻不以夫為天，這便是教訓！”

韓複摟著君如月凜然離去，流朱捂著腰間忍痛抬頭，卻見那起哄的是雲家世子，上個月當街輕薄民女，曾被我當眾打過一頓。

望著這群人蛇鼠一窩，流朱心底酸澀不已，韓複方才那一腳，似乎傷及五臟六腑，讓她劇痛難忍臨近瀕死。

直到東方既白，韓府的門房來財趕到，卻見流朱孤身躺在大街上，麵無血色唇瓣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