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的時候,楊朝峰回來了。
近一年因為邊關久無戰事,他已經從原本隔幾日才能回來,變成了每隔一日就可以回來,一邊看看地裏的收成,一邊看看我這個薄田的收成。
如今條件好了,勉強可以用的上燭火。
我看著燭火下的他,他其實並不俊美,生的粗狂,眉毛很粗,眼睛卻不長,鼻子挺拔,看著就很凶的那種。我聽過他很多威名。
十六歲就一頭紮進了軍營,到如今已經十年,十年可以把一個原本俊秀的書生,變成一個滿嘴粗鄙的老男人。
他說:“還有半年我們就可以回去了。”說完歎了口氣。
“怎麼,將軍不願回去?”
“也不是不願,隻是覺得,在這......挺好。”每日守護邊關,日落逢休息就歸家吃飯種薄田。
這個粗狂的老男人正對著燭火,縫我的外衫。
“薑雲,你說你到底會什麼!種地不行,生孩子不行,做飯也就那樣,就連縫衣服都要我給你縫,難道我不回來你就不穿了!”
“嗯,不穿,最近我看出現了很多前來應征的年輕人,他們看起來都很年輕氣盛。”
這句年輕氣盛,把他給氣傻眼了,丟下衣服就衝了過來,粗糲的手指磨的我渾身疼。
過了一會,他停下來。
“你哭什麼,我今日的確虎狼了些,可是你說話的確氣人......”他嘟囔著,一邊擦我眼淚,一邊還不忘記種地。
我哭了嗎?
我摸了摸眼角,接著就怒吼:“誠然就是你弄疼我了!還在我身上找理由,我跟你這麼多年,你還是沒什麼長進!”
於是春夜漫長,我為我自己的嘴欠付出了一定的代價。
第二日直接沒起來。
腦袋昏昏沉沉的,躺了一天,像是踩在雲端上,我又覺得這樣挺好,要是一直能待在雲端上也很好,就不用煩心那些糟心事了。
我死了其實沒什麼,一條隨波逐流的賤命罷了。
“阿雲,雲兒,娘子,你醒醒吧!”
我聽到一聲聲夢囈,似乎從天邊傳來,煩人的很,細細的聽,好像還有些熟悉。
下一刻我就從雲端墜落,掉進無盡黑暗,然後再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個滿臉長毛的男人。
嗯......
五日沒有刮胡子的中年男人,硬生生的給自己熬成了一隻黑刺蝟。
“你好醜。”我很嫌棄的說著。
他卻不像是往日一樣,立馬懟回來,而是緊握住我的手:“你這次嚇死我了!若不是我一直心神不寧,匆匆趕回來,你......你,我,我。”
我伸出手,摸了摸大刺蝟:“你就如何?”
“我就成鰥夫了。”
“胡說什麼我就你一外室,你回頭自是再娶別人家正經的姑娘,當你的大娘子。”
“你,薑雲我不同你計較!但是麻煩你拿你那淺薄的腦袋想想,我除了有你一個女人,我還有別的嗎?來這三年我不就受著你一人過,有空就來耕你這塊薄田!”
“是,是薄田,你趕緊換個厚的去!”我扯著嗓子喊著,剛剛還覺得他低垂眼簾,渾身透著無助的樣子很可憐。
然而事實告訴我,別心疼男人,倒黴十輩子!
“那不,我這頭老牛就在你這盤桓了,哪裏也不去。”
今日的老男人,膩人的可怕,之後我問了才知道,他這五日就沒去軍營。
入了軍營十年的人,就差把子孫根都奉獻給軍營的男人,嚇得五天沒去,隻癡癡的在這等著。
他說:“你昏睡的時候,我想了好多,想著你種不出來的地,想著你縫不好的衣服,想著你耕不出什麼的......”
“你若是不會說話,就閉上嘴巴!”我正吃著他不知道從哪裏淘換來的新鮮魚湯,鮮美極了!這一刻我感覺我此生恐怕是再當不了那嬌美可人,穿金戴銀的外室了。
因為一碗魚湯就讓我滿足至極。
“好,我是個粗人,不會說話。”他正了正臉色,忽然對我正經道:“其實沒孩子也沒什麼,你養好身子,長命百歲就行,我們倆就這樣過也沒什麼不好。”
我的心,不知道為什麼,忽然一疼。
他看我臉色不好,又趕緊的扶住我:“怎麼了,怎麼了,又是哪裏不舒服了?我去找大夫來。”
“沒事,我被你的魚齁的,你是不是把一袋子鹽巴都倒進去了!”
他一陣懷疑,可看我一臉正經,又將信將疑的:“怎麼會,鹽很珍貴的。”
“那你自己嘗嘗看!齁鹹齁鹹!”
男人嘗了一口,神色微妙的看著我:“不鹹啊,薑雲,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故意同我說別的。”
“滾吧你,趕緊去你的軍營!煩死了!”
“我這就去,我看你這模樣,八成是沒事了,記得把魚湯喝了!哈哈,同你在一起這麼多年,難得看你麵帶羞紅!”
在男人的暢快笑聲中,他走遠了,而我緊握著被褥,看著眼前的魚湯,思考半晌我還是拿了過來。
溫熱的魚湯很鮮美,可是我喝的卻的確感覺齁的慌,是嗓子咽不下去東西才覺得齁的慌。
到了傍晚,本來應該不回來的楊朝峰又回來了,手裏還拎著一隻大公雞,雄赳赳的雞冠子,一直叫個不停。
“你......怎麼又回來了?”
楊朝峰呲牙笑著:“在你病好之前,我都休息。”
這個人怕是撞破了腦子我想,一個紮根軍營連過年都隻回來吃個午飯,接著就回去的人,現在居然要連著十幾日都不去軍營了。
接下來的七日,他真的沒再去軍營,天天在家裏變著花的做著各種的菜,把家裏缺這少那的東西全部給補齊。
一會敲桌子,一會補櫃子,甚至連灶台都修整了一番,然後嘴巴比鎮上最嘴碎的人都能說。
“你說說你是不是個女人,旁人家的都把家裏收拾的條條道道,幹幹淨淨,你看看你!除了這床,這破風鈴,你啥也不拾掇。”
嗯,在帳篷裏的那一串風鈴被我拿回來了,每日都會擦拭一遍。
如今愣是被我擦拭的泛著油潤的光澤,一看就舒坦。
我看他敲敲打打,懶得理他,省的一身子力氣沒地方使,就來找我發瘋。
可架不住心中有想法的男人,左右蹭蹭還是把人抱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