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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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這裏的第二天就開始上班了，當然，每個新人上班前都要接受培訓。

所謂培訓就是給我厚厚的一遝資料，先讓我自己看，然後將裏麵的話術背下來。

這時我才清楚知道我接下來要做的，是殺豬盤的工作。

這裏的每個盤口都有專業人士研發相應的話術、設計虛假身份、偽造相關政府文件等方麵，對詐騙的各個環節進行改進和包裝。

公司裏有專門負責「跑分」（洗錢）的人，寫詐騙劇本的技術人員，做詐騙 APP 的程序員等。

簡陋的辦公室裏大概坐了有七八十個人，一條條長桌，每個人前麵都擺了一台電腦，除此之外，還有黑壓壓的一片，全都是手機。

可是我知道這些手機和電腦全都是被監控的，隻能聊業務，一旦涉及到私人的事情就能立馬被技術人員發現，那結果不堪設想。

後來，我才知道，像我們這種人都被稱呼為「狗推」，得拚了命地去給老板掙錢。

一旦有人出不來業績，就會被賣出去，打黑工、拆零件、做成豬彘等等。

像這種被賣來賣去的，他們被稱為「豬仔」。

豬狗都不如了，還要良心幹什麼？

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把自己包裝成高富帥，通過網戀，讓一個富婆給我推薦的項目投資。

因為我有過創業的經曆，所以在跟對方哭訴自己創業路上的苦楚時就顯得格外地真，要錢時也是格外自然。

那阿姨也是戀愛腦，網戀還沒多久，就跟老房子著火一樣，非要給我打錢解決我的困境，攔都攔不住。

也許是阿姨的真心感動了我，也許是我還有良心，在臨門一腳的時候，我後悔了。

我私底下給她打了電話，告訴她我們是幹電詐的，不要再打錢過來了。

我的第一單沒成。

老板很快就知道了，他帶著幾個人氣勢洶洶地將我拉進了一個小黑屋。

我經曆了慘無人道的虐打。

我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痛。

有那麼一刻我真的想就這樣被他們打死算了，也好過那日複一日、慘無人道的身心折磨和洗腦。

自那之後，我就被關在一個單獨的小黑屋裏。

胳膊粗的棍子，每天挨十棍。一天隻給一頓飯，讓我吃個三四分飽，不至於餓死。

我在裏麵被關了五天，餓得實在受不了了，頭昏眼花，看見樹皮都想啃。我跟老板求饒，保證一定好好工作，才被放了出來。

出來的那一刻，老板讓人給我端來一碗紅燒肉。

滿滿一碗肉。

我吃到都快要吐了，還是把它們全都吃完了。

「老板，」我囁嚅著，嘴巴因為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幹澀得生疼，「我想給家裏人打個電話，讓他們送錢來。」

這一次我沒了上次的囂張氣焰和火爆脾氣。

老板坐在椅子上，一雙大長腿交叉翹在辦公桌上，點了一根雪茄。

「30 萬？你家裏願意給？」

其實我家裏早就已經負債累累，能不能湊出 30 萬我還真的不確定，但是我想，30 萬如果真能救我一命，他們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借去湊的。

隻要我還活著，30 萬遲早還能掙回來，哪怕把房子賣了，我日後也一定能再買一套。

「肯定可以。我跟你保證，我家裏人一定會把錢打過來的！」

我跪在地上，舉起右手發誓，想讓自己的話顯得尤其真誠。

「猴啦猴啦，大家都是盆友，莫要跪我啦！」

老板讓手下給我錄了一段視頻發給我父母，又給了他們一個賬號，讓錢湊齊之後打到這個賬號裏。

我不知道我爸媽用了什麼方法，竟然在三天之內就湊到了 30 萬，打到了老板指定的賬號。

老板很開心，他將手機遞到我麵前，讓我數那賬號裏一連串的「0」。

我瞪大眼睛數了三遍，一分不少，整整 30 萬。

我心裏鬆了一口氣，咧著嘴也對他微笑。

「大哥，既然你都已經收到賬了，那現在是不是可以把我的手機和護照還給我了？」我帶著討好的語氣，試探性地問道。

「想要手機？」

我點點頭。

老板伸手，指指保險櫃，手下立馬心領神會，打開櫃子從裏麵挑出了我的手機。

眼見勝利在望，我在心裏幾乎都要高興得尖叫起來。

我馬上就能回家了，我想。

那人將手機放在辦公桌上，我親眼看著老板從抽屜裏抽出一個鐵錘，「哐」一聲，砸了下去。

兩錘子，我的手機就碎成了渣渣。

他砸完手機，又將錘子抵在我的額頭上：「還想要手機嗎？嗯？」

我的笑容僵死在臉上，身體抖如篩糠，死死抱住劉老板的胳膊。

「我錯了！大哥！

「真的，我錯了！我不要手機了！我什麼都不要了！」

這一刻我才真的醒悟過來，我來到的是一間真正的地獄。

我真的是太天真了，天真到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