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蘇念心感覺難受極了，胃部傳來刀絞般的疼痛，索性往旁邊一躺，趴在地上。

腳步聲由遠及近，幾乎是在下一秒，身體被人抱了起來。

她努力睜開眼，是陸瑾川放大的臉。

其實不用睜開眼也能知道是他，因為身側籠罩的，全是他的味道。

蘇念心疼得說不出話來，一雙杏仁眼巴巴的望著陸瑾川，習慣性的咬著牙，下意識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周文怡總是陰晴不定，生氣起來經常動手，蘇念心越哭她就會越煩躁，越煩躁就會打得更厲害。

陸瑾川麵色陰沉，看著蘇念心隱忍的樣子，更加心疼的厲害。

“哪裏不舒服？”

有冰涼的手指放在額頭上，涼涼的，蘇念心忍不住蹭了蹭。

手的主人沒抽開，輕輕撫了撫她的額頭，再到臉蛋，才發現她渾身燙得厲害。

“我帶你去醫院。”

陸瑾川抱著她疾步往車旁走去，靠著他的胸膛，蘇念心可以很清楚聽到他強有力的心跳聲。

“肚子......很痛。”

她在他懷裏顛簸著，眼眶不自覺的就紅了。

也許是窩在能撒嬌的人懷裏，蘇念心強撐著的那口氣散了出來，眼淚撲簌撲簌的落了下來。

陸瑾川動作輕柔的將她塞進車裏，才發現她額頭上被汗水打濕的創可貼掉了一半，露出一條半厘米長的口子。

深沉的黑眸裏，寒光一閃而過。

不用想也知道，又是那個女人的“傑作”。

每一次自己稍有讓她不順心的，她就會將憤怒發泄在蘇念心的身上。

蘇念心見陸瑾川盯著自己的額頭，似乎是猜到他在想什麼：“洗澡的時候…腳滑磕到了......”

她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解釋。

可越解釋，陸瑾川的心裏就越是疼。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的錯，可所有的痛苦，卻都湧向她。

“嗯，我們去醫院。”

陸瑾川揉揉她的頭發，聲音溫柔的緊。

一路上，蘇念心都沒有再吭一聲，到醫院時，陸瑾川把她從車上抱下來，才發現她臉上血色盡失，身上的裙子也早就因為出汗濕透了。

“乖，別怕，一會兒就不疼了......”

陸瑾川收緊手臂，不停的安慰她。

“嗯......”

她點點頭，放心的靠在他懷裏。

陸瑾川說話一向算數。

他說會好好照顧她，真的就無微不至的照顧了她三年。

他答應隻對她最好，真的就隻寵她一個人那麼些年。

他說不會跟她在一起，就真的推開了她......

所以，他說一會兒就不疼，那就肯定不會疼。

急診室裏，蘇念心被放在了一張冰冷的床上，一旁的陸瑾川正焦急的跟醫生溝通。

簡短的溝通之後，有護士推蘇念心去做了檢查。

沒多久結果出來，是急性腸胃炎，要輸液。

蘇念心燒得迷迷糊糊的，看到護士拿著輸液針過來，一下子就清醒了，躲在陸瑾川身後，攥著他的袖口。

陸瑾川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安慰：“乖，不怕，我陪著你。”

護士掛好吊瓶，在蘇念心的手腕處綁好橡膠皮條，啪啪的拍打著她的手背。

其實並不疼，但看到那尖尖的針頭，蘇念心本能的害怕，她眯起眼睛，把臉埋向陸瑾川的懷裏。

昏暗的房間，手舉針頭的父親，想到這些，她的雙肩下意識顫抖。

針頭刺入手背的瞬間，陸瑾川輕輕攏過她的臉，用手遮住她的眼睛，把她整個人圈在自己懷裏。

她害怕打針這件事，陸瑾川是知道的。

隻是背後的原因，蘇念心不曾說過，他也沒有追問，隻當是小姑娘膽子小。

她血管細，這幾年又瘦了不少，護士紮了幾次才紮進去。

陸瑾川看在眼裏，一次又一次收緊手臂，安撫懷中瘦小的人兒。

冰涼的液體滲入血脈，陸瑾川鬆開手，讓她平躺在床上，體貼的掖好被角。

蘇念心靠在床頭，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的每一個動作。

自從秦阿姨去世，兩人單獨見麵的時間極少，即便見麵，也不過是偶爾的失控沉淪，清醒後便各自離開。

像這樣安安靜靜的相處，還是頭一回。

掖好被角，另一位護士又過來給蘇念心的額頭上了藥，陸瑾川才放心坐下來。

一雙幽深的眸子，直直的注視著她的眼睛。

四目相對，蘇念心卻有些不知所措，心虛的垂下頭。

“你答應過我，不再做傷害自己的事情。”

沉默了片刻，陸瑾川突然開口，語氣是少有的嚴厲。

蘇念心聽見他的聲音，緩緩抬頭，看到他關切的表情，突然就哭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流淚，原本以為已經可以接受跟他分開，可隻要看到陸瑾川，眼淚便止不住。

陸瑾川猜的沒錯，那份已經變質的粥，是她故意吃下去的......

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責怪的話再也說不出口，終是歎了一口氣，陸瑾川抬手摸摸她的發頂，聲音柔和下來：“錯了，不該凶你…但以後絕對不可以這樣了，要是再這樣，我就......”

說到一半，陸瑾川突然頓住，然後兩人之間又陷入了無盡的沉默。

蘇念心還是哭，淚水順著臉頰滾落，消失在鬢角的發絲中。

他們再也不會參與彼此的以後了......

陸瑾川的眸子沉了沉，但終究沒再出聲，隻輕輕拍著她的頭，哄她入睡。

不知道是藥的作用，還是陸瑾川的安撫，蘇念心的眼皮越來越重，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陸瑾川坐在病床邊，靜靜的望著她，目光繾綣，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在心裏，略顯蒼白的臉蛋，清麗的五官，漸漸的他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回憶。

＊

蘇念心第一次見到陸瑾川，是在她來到陸家半個月之後的某個下午。

雖然早就知道秦阿姨家裏有一個兒子，但真正見到陸瑾川的時候，蘇念心還是被陸瑾川那張帥氣到仿佛像是精心雕刻般的臉震驚到了。

當時正值夏天，陸瑾川下車從門外走進來，將外套遞給迎上來的傭人，身上隻留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衫。

可即便是這樣，蘇念心也覺得他美好的像是從童話世界裏走出來的王子，不僅僅是相貌，還有他的氣質。

帥氣矜貴，讓人忍不住被吸引卻又不敢靠近。

在秦阿姨的介紹下，蘇念心怯生生的叫他“瑾川哥哥”。

彼時的蘇念心，並不覺得自己跟陸瑾川會有什麼過多的交集，畢竟他那麼耀眼，而自己隻不過是因為家裏出事，暫時寄住在他家裏的外人。

所以在後麵的很長一段日子裏，蘇念心甚至會有意無意的回避與陸瑾川的碰麵。

當時的她不懂，一切都隻是下意識的舉動，後麵才知道，這都是源自於一種叫做“自卑”的東西。

而蘇念心的“自卑”，在麵對陸瑾川的時候，會無限放大。

不過好在很快就開學了，陸瑾川大多時候都住學校，並不常回家。

蘇念心也在秦阿姨的幫助下，轉到了新的學校，課業繁重，倒也讓她忙得沒有精力去想其他事情，隻是在偶爾路過那扇緊閉的房門時，腦海裏不由得浮現起那個穿著白襯衫的身影。

偶爾會希望能在家裏再見到他，可又害怕見到他。

蘇念心的新學校，是A市最好的私立中學，裏麵的學生分為兩種，一種是家世特別好的，另一種是成績特別好的。

很不幸，蘇念心兩種都不是。

所以在麵對同學一遍又一遍的追問她們家是做什麼的時候，蘇念心選擇了沉默。

原本想要用成績來證明自己，可由於教育資源的缺乏，原本在C市還能考到班級前幾名的蘇念心，在開學模擬考的排名，隻在班級中遊。

從那以後，她在學校的處境變得尷尬了起來。

那時候她還沉浸在爸爸剛去世的打擊中，周文怡又成天忙於工作，根本無暇顧及她。

秦阿姨對她很好，可她也知道自己是寄人籬下，所以一直都是默默忍著，不敢給任何人添麻煩。

直到有一天晚上，在學校裏丟了飯盒的她實在是餓得受不了了，半夜爬起來去廚房找吃的。

可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沒能找到填肚子的東西。

連日的委屈，讓她忍不住紅了眼眶，站在冰箱門口，大顆大顆的掉眼淚。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客廳的燈突然亮了起來，陸瑾川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就站在玄關處偏著頭望著她。

蘇念心下意識的想要往房間走，卻被陸瑾川叫住。

“心心？”

陸瑾川的聲音很溫和，說話間已經走到了蘇念心麵前。

“我剛從學校回來，肚子餓了，你困不困？不困的話，陪我出去吃點東西好嗎？”

陸瑾川看著蘇念心發紅的眼眶，心裏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他一邊說，一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語氣誠懇。

聽他說完，原本還垂著頭的蘇念心有些不可置信的抬眸，正好撞上了陸瑾川的視線。

他的眼睛跟秦阿姨的眼睛一模一樣，隻不過秦阿姨的眼神總是溫柔的，而陸瑾川的眼神卻明亮又深邃，像是黑曜石一般。

拒絕的話，卡在了喉嚨裏，蘇念心隻覺得心臟都快要從胸腔裏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