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想跟著他們,可靈魂不受控製地,被吸到莫堯幀身邊。
我到時,他們即將跨進莫家門。
周遭的鄰居都湊了過來,滿臉熱情地寒暄,說早就知他不是池中物,將來前途不可限量雲雲。
莫堯幀有禮有節地朝眾人拱手,不計前嫌地寒暄。
那顧小姐卻不耐煩,矜傲揚起的頭顱,睥睨著眾人。
眾人卻不見惱怒色,依舊巴巴賠笑。
我不由得想起從前。
仵作屬賤吏,又是常年與死人打交道,這群鄰人素來瞧我們不起。
即使日常居住著,也總是離我們離得極遠。
間或圍在一處指指點點,嘲笑我們家陰氣過重,這才難有子嗣之類的閑話。
我看著他如今的從容自得樣,忽然有些理解,他為什麼要舍了我這個百無一用的糟糠妻。
很快,顧小姐等得不耐煩,甩了臉色跨進莫家門檻。
鄰人們笑容一僵,尷尬著做鳥獸散。
我默了一默,不想入門。可莫堯幀已經抬腳,我還是被迫跟了進去。
我的婆母笑臉迎出來,一臉的褶子綻放成諂媚的花。
顧小姐要與她行禮,她連說著不用,又急急將人攙扶住,滿臉的慈愛難掩。就算顧小姐嫌棄皺眉抽出了手,她的笑容也沒斷過片刻。
我苦笑出了聲。
從前我在家時,甚少能見婆母的笑容。
她總是嚴厲又刻薄著,嫌棄我對她不夠恭敬、嫌棄我對莫堯幀不夠溫柔體貼、還嫌棄我手腳不夠麻利、更嫌棄我不能給莫家延續香火。
她全然忘了,我的第一個孩子,明明是因她而落。
三年前,我新婚不久就有了身孕。
頭三個月,正是坐胎危險時。
她卻不肯斷了我的晨昏定省,不但日日要伺候在她跟前,就連家中勞作也得包攬下。
她說自己年輕時也是這般過來,還說莫家家風清正,容不得媳婦子作妖拿喬。
於是,在一個大雪天,我因為著急準備她要用的洗漱熱水,滑倒在她的房門前。
汩汩流出的鮮血染紅了潔白的雪,她卻隻是罵天罵地,連伺候我小月都不經心。
此後,我落下了病根,三年都不曾再有身孕。
如今,這倒成了他們另攀高枝的借口。
寒暄過後,婆母便巴巴下廚。
她揮舞著廚鏟,強烈邀請顧小姐嘗嘗她的手藝。
嗬嗬,自我進門,她怕是連廚房門朝哪兒開都忘了。
果然,她被灶膛熏得狼狽。
顧小姐居然說要上去幫忙,我冷眼瞧著,她將一物投入灶裏。
那是根木雕發簪,由莫堯幀親手雕出。
他曾當著定情信物,在一個月華漫天的夜,插入我的鬢間。發簪一直放在我們的床頭,見證我們的恩愛纏綿。
到如今,莫堯幀見了,隻是淡漠移開視線,“一個玩意罷了。”
這於他隻是個玩意,所以火苗舔舐時,他無動於衷,獨留我疼得心頭滴血。
我的靈魂不歸,便是為了見證他的無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