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所幸在半刻鐘後，方文海回來了，手上抱著一個孩子，跟在他身後的，還有秦春鳳。

“秋華，燒點艾草水，趕緊給孩子泡泡。”

方晚玉走過去查看情況，小孩嘴唇發白，雙目緊閉，完全看不出活著的氣息。

秦春鳳佝僂著身軀，跪地求李秋華，泣不成聲，“我實在沒辦法了，嫂子，他們說你用艾草就能治好，求你把方法告訴我，救救我們吧。”

方文海把送過去的艾草，又帶了回來，“我說燒水泡澡就行，她不信，非要跟過來。”

李秋華扶她起來，“就是這樣。”

“這樣真的能好嗎？”

“這肯定——”

“不一定。”方晚玉打斷李秋華還未說出口的保證，“這個要看命，不一定就能治好。”

她又不是華佗轉世，這小孩什麼情況，她一概不知，

但大半的人都挺過來了，這疫病，其實並沒有多厲害，隻是古人缺乏醫學上的常識。

成人可以抵抗疫病，一方麵是自身的抵抗力，還有一方麵，是病發時的及時處理。

可這個孩子，一看就知道感染疫病後，並沒有做相關的防護措施，而是任由病情發展。

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就是人性。

她可不想亂做什麼保證，到時候人沒救過來，還惹得秦春鳳恨上他們一家。

即使這個小孩很可憐，可社會有社會的生存法則，不是同情就能解決的。

她這句話，讓秦春鳳的哭聲更大了。

李秋華無奈歎息，她也不傻，自然知道為什麼方晚玉要這樣說。

“春鳳，我們盡力吧。”

秦春鳳喃喃點頭，無力地坐在地上，“我真後悔當時沒有聽方村正的話，讓我娃兒拖了這麼多天，是我自己造的孽，怨不得別人。”

方晚玉坐到方遠身邊，小聲和他保證，“哥，你的腿，我一定給你治好。”

方遠和方晚玉的眼睛，都像李秋華，又大又圓。

在黑夜中，方遠的眸子，如同曜石一般閃亮。

方晚玉慶幸，原主的哥哥，豐神俊朗，為人正直，將來一定是個人才，自然不能讓他瘸一輩子。

“我知道，你說好幾遍了，但是呢，不要給自己壓力，這些都隨緣吧。”

方遠已經想通了，比起一條腿，一家人在這個亂世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事。

方晚玉惋惜，方遠怎麼就是她哥哥了，他要是弟弟，那她一定好好把他抱在懷裏，安慰一頓這個懂事又讓人心疼的小家夥。

告訴他，有什麼天大的屁事，姐去扛。

等艾草水燒好，幾個大人手忙腳亂地把幼嬰放進鍋裏。

方晚玉在一旁觀察，小孩手腳還是軟的，猜想人應當還活著，就看能不能活下去了。

方晚玉閑著沒事做，起身將艾葉摘下來，清洗搗碎，給方遠處理傷口去了。

方遠撈起褲子，他那處創麵感染，發白的膿液和暗紅色的血跡融合在一起，可怖嚇人。

方晚玉頭皮發麻，立馬轉過頭，對著空氣抱怨，“你這都發炎了，不痛嗎？怎麼不告訴我？”

是痛的，可當務之急，是安頓好住所，他隻得一路強忍。

方遠在想什麼，方晚玉怎麼不懂，她長長歎氣，毫不留情地把艾草敷上去，動作可謂粗魯。

方遠疼得“嘶”了一聲。

方晚玉冷笑，“現在知道疼了？”

方遠：....

“我覺得你還挺偉大的。”

這話讓方遠感到莫名其妙，方晚玉笑著繼續道：“你看，為了不讓家人擔心，一路隱忍。

想來阿爹和阿娘，也是因為你從小什麼都有主見，才不會事無巨細地來過問你這些情況，你替別人想的多周到啊。”

方晚玉陰陽怪氣一通，把方遠耳根子都說紅了。

他實在有一種，被人看穿了想法的羞恥感，竟一時間，讓他分不清到底誰是哥哥，誰是妹妹。

“我、我。”

方晚玉不打算放過他，要是今天不教育他一頓，以後還指不定得偉大到什麼程度去。

“等你這傷口再惡化下去，那我告訴你，你這條腿肯定保不住。

到時候呢，你就天天躺在床上，什麼都不用幹，讓阿爹阿娘，還有我，貼身伺候你就行了。”

“我沒這樣想，我就是不想讓你們擔心。”

方晚玉已經敷好藥了，她聳聳肩，一臉無所謂的模樣，“你沒這樣想，但你這樣做了，不是嗎？”

說完便離開了，她說得這麼明白了，方遠那麼聰明的一個人，一定能懂。

李秋華那邊，還在給孩子擦拭身體，但肉眼可見，那娃兒的嘴唇有了起色，就是眼睛還沒張開。

方晚玉擠進去，她抓起小孩子的腳，食指彎曲，用關節處按壓孩子的足底。

“之前和哥哥去集市，看到有人這樣做過，他說足底連心，可以通過這個法子，複活人的心肺。”

她說得有頭有尾，秦春鳳仿佛看到了希望，眼裏淚水直流。

“玉姐兒，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嬸兒，嬸兒給你跪下了。”

“鳳嬸，我還是那句話，一切看命。”

並非方晚玉說話重，就算是專業的醫師，也沒有百分百能保證的。

她自認為，在看到孩子有了起色後，她第一時間進行救治，已經算的上厚道了。

能活自然好，要是活不下來，她也問心無愧。

山穀的夜晚，除了呼嘯的風聲，還伴隨著蟲鳴，幾人屏氣凝息，都在等待奇跡出現。

終於，在一聲啼哭中，在場的人露出了笑容。

最激動的還是秦春鳳，她小心地把哭喊的孩子摟在懷裏，痛哭流涕，“這是活過來了，我的芽兒啊，活過來了。”

方晚玉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有了落處。

哭完過後，秦春鳳抱著孩子，朝方晚玉彎曲跪地。

“玉姐兒，你救了我的孩子，也救了我，以後隻要你一句話，嬸兒什麼都願意做。”

論輩分，方晚玉是萬萬不能承受這一跪的。

可她一不收錢，二不討好處，在這種亂世中，收個人情也不是不行。

方文海咳嗽了兩聲，眼神示意李秋華去把人拉起身。

李秋華如夢初醒，笑著打哈哈，扶起秦春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