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林霜姐弟倆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夜。

起先林煬還在哭著喊著要出去，慢慢的聲音就越來越小，到最後隻剩上氣不接下氣的嗚咽。

他知道今夜肯定是出不去了，抽噎著自己擦了下濕漉漉的臉，又抬起頭四處張望了一下。

祠堂裏的燭火還算明亮，正前方是排列整齊的祖宗牌位，因為非生人居所，顯得毫無生氣。

看起來還怪陰森恐怖的。

林煬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想了想，還是挪到姐姐身邊，可憐巴巴的揪著她的裙角，含糊道：“姐姐，我冷。”

林霜情緒極差，對自己的親弟弟也耐心全無：“跟我說有什麼用，就你冷，我不冷？”

祠堂裏沒有炭盆，屋子建得高又空曠，在這冬日裏更顯得四麵漏風，一點溫度都沒有。

林煬被帶走時佟氏還給他裹上了棉袍，林霜身上就一身單薄的裙子，更是凍得牙齒直打顫。

她的恨意在這個夜裏瘋狂的滋長，對林茂、對林枝，甚至是對宋辭，她一個都沒落下。

林煬被姐姐凶了一下，更想哭了。因為害怕，他手裏還揪著林霜的裙子，又忍不住發脾氣：“都怪你，要不是你跟爹吵架，我們也不會被關在這裏，我都是被你連累的，都怪你！”

林煬身為林茂唯一的嫡子，向來是林府眾星捧月的存在。

尤其佟氏，將他捧在手裏都怕摔了，含在嘴裏也怕化了，嬌慣極了，把林煬養得十分嬌氣，脾氣也特別壞。

林霜不待見他，這會兒更是被他吵得煩躁，直接伸手推開他：“你哪來的臉怪我？不是你先鬧起來讓他生氣的嗎？”

她惱怒之下沒太注意手上的力道，林煬自己身子骨也弱，跟個小姑娘似的，一推就倒。

他又要哭，剛咧開嘴，就被林霜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閉嘴，再哭我就弄死你！”

她麵目猙獰，又是在這陰森森的祠堂裏，嬌豔的五官被紅色燈籠映襯著，像個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林煬嚇得一時忘了反應，趴在冰冰冷冷的地上，還下意識地往後退，要離她遠點。

林霜以為震懾住他了，剛收回視線，就聽趴在地上的小孩“哇”的一聲，哭聲比剛才還大。

隔著一扇門，佟氏在外邊聽著心都要碎了，叫了幾聲“煬兒”都沒聽到裏邊有回應，又連忙抬手，用力的拍著門：“煬兒，煬兒別怕，娘就在外邊陪你，娘的心肝兒，別害怕！”

林煬哭得淒厲，根本聽不到母親的聲音。

林霜也沒聽到，她耳邊都是林煬的哭聲。

“我叫你別哭了，你聽不懂人話嗎？”她“倏”地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趴在地上像隻哈巴狗一樣的林煬，像是真的要殺了他，“哭哭哭，就知道哭，一點用都沒有！”

林煬的哭聲戛然而止，也是同一時間，他們終於聽到了佟氏的聲音。

“叩叩叩”的拍門聲裏混合著佟氏帶著哭腔的聲音，很著急的喊：“煬兒，娘的心肝，你怎麼樣了？”

“霜兒，照顧好弟弟，不許欺負他！明日一早娘就接你們出來！”

祠堂內的氛圍詭異的凝滯了一下，林煬抬眸看了眼姐姐的臉色，連滾帶爬的竄了起來，跌跌撞撞的朝門口跑，一邊跑一邊哭：“嗚嗚嗚，娘，大姐姐說要殺了我，你快救我出去，我害怕，娘，我害怕！”

林霜站在原地，回過身，背對著祠堂陳列整齊的牌位，看著林煬跑到門後邊，扒在門板上涕泗橫流的跟在外邊的母親上演母子情深，又聽著佟氏一邊安慰他一邊罵自己，周身的氣息越來越沉，眼底的恨意也越來越濃。

她在心底暗暗發誓，遲早有一天，她要讓這些人都跪到她麵前，對她搖尾巴，求她留一條生路。

冬夜格外漫長，沒有炭盆又沒有冬衣的情況下，林霜的恨意並不能替她阻擋嚴寒侵襲。

她隻撐了半夜，就被凍得迷迷糊糊的暈了過去。

林煬又哭又鬧了大半宿，比她更早的失去意識。

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微明，林茂出門去上早朝了，在門外守了一夜的佟氏立馬從地上爬起來，用嘶啞的聲音催促一旁的侍衛：“快，快開門！把公子放出來！”

她在門外又哭又喊的熬了一宿，這會兒衣裳發髻全都亂掉了，眼睛臉頰都紅腫著，嘴唇也泛白幹裂，又狼狽又憔悴，像個瘋婆子似的，完全沒有平日那個尊貴美豔的尚書夫人的樣子。

侍衛很為難：“可是夫人，老爺交代，沒有他的允許，不能開門。”

“啪”佟氏惡狠狠地甩了他一個耳光，咬牙罵道，“狗奴才，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裏邊關著的可是老爺的嫡子嫡女！他昨日氣頭上說了氣話，你也敢當真，若是公子和姑娘在裏邊有個三長兩短，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她其實沒剩什麼力氣，打人也不疼，隻是麵目猙獰，猶如厲鬼附身，也讓人膽寒。

到底是主母，侍衛也不太敢忤逆她，連忙低頭認錯，掏出鑰匙去開門。

佟氏心裏惦記著兒子，也不等人把門推開，迫不及待的甩開扶著自己的老嬤嬤踉踉蹌蹌的衝過去，把侍衛也推開，自己撞開祠堂的門。

祠堂內一片安靜，燭火被猛然闖入的風吹得劇烈的晃動了一下，零零散散的滅了一半，將本就昏暗的光線又折了一半。

林煬就躺在門後邊，哆哆嗦嗦的蜷著身子，再不遠處，林霜抱著膝蓋坐在蒲團上，已經不知道是死是活。

佟氏被這一幕刺激到，尖叫了一聲，撲向自己的兒子：“煬兒，煬兒！”

跟著她一起衝進來的老嬤嬤見狀也是一驚，看看林煬，又看看不遠處的林霜，顫顫巍巍的跑過去，探了一下她的鼻息，見她還有呼吸，才鬆了口氣，將自己一直隨身帶著的鬥篷給她裹上，又一疊聲的催還傻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的侍衛：“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叫大夫！”

打發了侍衛去喊大夫，她又趕緊把已經昏迷不醒的林霜從地上扶起來，摟在自己懷裏，再看佟氏，卻見佟氏眼裏隻有自己的兒子，抱著兒子哭得六神無主，心疼至極，除了剛進門那會兒匆匆一瞥，之後就再也沒有分半個眼神給林霜。

老嬤嬤歎了口氣，也不指望她了，自己喚了兩個丫鬟，讓其中一個去幫佟氏，另一個隨自己一道帶林霜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