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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暗了。

掛上燈籠，我就開始收拾麵攤了。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收的，把堆得高高的碗洗一洗，幾張破桌子擦幹淨，然後疊一疊放到牆角，隻留下一張，以防又有客人上門來吃麵。

從半個月前開始，就一直有一個人，在每晚亥時更響二聲的時候，準時出現在我的麵攤前。

現在離二更還早，收拾好麵攤後，我洗洗手，開始和麵。在雪白的麵粉裏，一點一點地加水，一點一點地揉捏，看著麵團一點一點地成形，我的內心也感到了愉悅。但是我也不敢笑，因為我知道我的臉似乎是曾經被火燒過，愈合的傷口坑坑窪窪，不笑就已經很嚇人了，如果一笑，牽扯了臉部的肌肉，就會顯得更加猙獰可怕。

揉好足夠明天一天用的麵團，我就切了一小塊出來，用擀麵杖檊平了，再將麵片切成長短一致、粗細均勻的麵條，然後扔進麵湯中。

仿佛是算好時間，更聲二響，在麵條出鍋的那一瞬間，麵攤前出現了一個人。

這個人來得很突然，宛如鬼魅，像是憑空出現一般，在這漆黑無月的夜晚，分外詭異。

第一次見到這個人的時候，我正在半夢半醒間，突然看到這一幕，差點被嚇瘋。幸運的是，那天有月亮，月光非常柔和地照在這個人的臉上，連細細的汗毛都幾乎照得一清二楚。

他是個非常漂亮的人。

不不不！用漂亮還不足以形容這個人的外表。我雖然不會說話，但卻認識幾個字，如果一定要用什麼詞來形容的話，那麼「仙人下凡」這幾個字，就足以表現出這個人的容貌與氣質。

仙人不喜歡說話，我比劃了好久，才知道仙人想吃麵。

仙人，不是應該不食人間煙火的嗎？

這個疑問，讓我疑惑了很久。

仙人也許不一定不食人間煙火，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仙人不知道在人間吃東西是要付錢的。

半個月來，我一次也沒有收過仙人的麵錢，每次都是仙人一吃完，就整個人消失不見了。我曾經一度以為自己遇到的是鬼，可有一次我送上麵條時，無意間碰到了仙人的手指，冰涼冰涼的，但還是有著人的體溫。不過仙人似乎並不喜歡被人碰觸，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好似寒冬臘月裏的風，讓我從頭冷到了腳。

從那以後，我就絕了要麵錢的念頭，每晚按時下一碗麵等仙人來吃，就當養了一條狗吧。

雖然害怕但我不能逃，因為麵攤在這裏，離開麵攤我就活不去了，其實我並不是天生的啞巴，隻是嗓子被火熏壞了，但對怎麼被火燒傷的，我完全記不得了，也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從哪裏來。是這個麵攤的攤主老周看我可憐，就收我做養女，把一手做麵條的絕活都傳給了我，才讓我在這裏有了活路。

於是我也隻能每天在這裏等著，既期待又害怕。這樣矛盾的心情，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有時候就會站在角落裏呆呆地看著仙人，有時候又會縮在爐子邊瑟瑟發抖。

今天也不例外，等我從呆呆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時，仙人已經不見了。

收拾收拾碗筷，很快就忘了這個讓人既期待又害怕的仙人，從麵攤後麵拖出一床鋪蓋，靠著熄掉的爐火，睡了。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早起，擀麵，切麵，下麵，賣麵，我的生活，就這樣一天又一天重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