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莫欺少年窮

火車晃悠了一夜，等蘆西第二天早晨睜眼的時候，周東已經起床了，他依舊坐在鋪位上，看著書。

而在兩人中間的桌板上，兩份早餐擺在哪裏。

昨晚睡前，蘆西把媽媽準備的早餐交給了周東。知道自己身體不舒服，害怕自己早晨起不來耽誤了周東吃早飯。

蘆西不知道怎麼形容此刻的畫麵，她鮮少會盯著什麼人看的發呆。

可是她睜開眼睛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確實呆住了。

此刻的光柔和而安寧，斜斜地照進車廂，帶著一點金黃的色彩，劃過周東的臉。

周東此刻正在低頭，可他看書的側臉，被光勾勒出了一道金邊，他高高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顎線，還有那專注的眼神。

蘆西突然腦子裏閃過一句“公子世無雙”。

看見蘆西醒了，周東把書收了起來，拍了拍飯盒：“剛好，現在是溫熱的，洗漱一下吃早飯吧。”

蘆西尷尬一笑，還好周東沒有看出來自己剛才呆掉的樣子，她點了點頭，去洗漱了。

可能昨晚的藥管用了，蘆西今天的狀態好了很多，不過看起來還是氣色不太好。

等蘆西洗漱回來的時候，周東看看蘆西的臉，忍不住關切地問：“你要不要再吃一片藥，我今早發現你沒有吃治療腸胃的藥。”

蘆西搖了搖頭：“不用不用，我應該沒什麼事兒了。不是腸胃的事兒啦。”

蘆西感覺自己的臉頰微微發燙，低頭拿起盒飯：“吃飯吧。”

周東也沒有多問。

吃過飯，蘆西又跟著周東看了一會兒英語。

“你真的想要考研究生啊？”蘆西看累了，靠在鋪位上伸了伸懶腰。

“嗯，是有這個想法，但是現在還不太行。”

周東也放下了書，他望向窗外，給眼睛放鬆一下。

“我覺得你的專業和英語都不差，考研究生應該問題不大吧，其實你畢業的時候直接考多好的。”

蘆西伸了伸懶腰還是覺得渾身酸困，索性穿上鞋，站起來，在狹小的空間裏扭 動一下腰肢。

其他鋪位上的人陸陸續續地下車了，車廂裏剩下的人不多。

不知道為什麼，周東意外地覺得這樣的環境讓他很放鬆。

可能是麵前的蘆西讓他覺得兩個人之間是平等的，加上最近兩個人相處的多了一些，所以他沒有那麼排斥跟她對話。

“那時候，確實老師和學長都建議我直接考研究生，可是，因為一些現實的原因吧，我必須擁有一份工作。我要還清上大學時借的學費。”

周東沒有選擇撒謊，這一刻他也說不出的輕鬆，他也做好了蘆西可能會很驚訝的心裏準備。

甚至，做好了，蘆西可能會瞧不起自己的心理準備。

周東說完話，兩個人之間半晌沒有動靜，周東抬起頭看向蘆西，蘆西才開口。

“你這麼厲害？”

周東皺了皺眉：“厲害？”

蘆西點了點頭：“對呀，你上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是借的，那你現在賺錢還這些錢對吧？那不是說明，你還這些錢沒有靠家裏，而是靠你自己？你現在又不在家裏住，那不就是說明，你現在既要養自己，又要獨立償還債務？我覺得你不僅厲害，而且相當有誌氣呀！”

周東設想過許多蘆西可能的反應，唯獨沒有想過她會誇讚自己。

而且他認真地觀察了蘆西，他確定他是發自內心的。

不知道為什麼，他腦中好像閃過了什麼，一絲若有似無又捕捉不到的鄙夷神態。

再看看麵前的蘆西，他笑了。

“謝謝你，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可以這樣形容一個窮小子。”周東說著，笑著搖了搖頭。

蘆西不以為然：“莫欺少年窮，都說英雄不問出處，我們才剛步入社會，才開始用自己的能力建設社會，有多少人是天之驕子，天生就含著金湯匙出生啊。咱們都是平凡人，可是你比我厲害多了，我到現在還住在家裏，吃爸媽的，靠爸媽養著呢，你說你是不是比我強多了。我要是像你這樣，我媽能高興死。”

其實，以前周東就知道，蘆西是個活潑開朗的性格，隻不過兩個人交到打的不多，除了偶爾送試樣聊結果的時候有接觸，平時是兩條平行線。

前些日子的些許誤會化解過後，蘆西對自己沒有芥蒂後，周東慢慢的感受到了黃曉江嘴裏“小太陽”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莫欺少年窮。

這句話，周東自然知道，可是當有人很認真地用這句話鼓勵自己的時候，周東還是忍不住內心震撼了一下。

此刻，他的心裏暖暖的，他看著蘆西，緩緩說出了“謝謝你”。

周東發誓，這一聲謝謝你，比他此前說過的所有謝謝你都要真誠。

那是一種撥開雲霧見到光明的通透。

如果說，此前的生活裏，有什麼困頓著周東，就是自己的家庭。

說起來，這個困頓的感覺，此前周東並沒有，自從跟馬婧雲在一起後，他才慢慢開始有這種感覺。

每當馬婧雲梨花帶雨地跟自己抱怨，自己的家庭對未來生活沒有任何助力的時候，周東最初沒有任何感覺，他總覺得靠自己就可以了。

可是聽久了，他也忍不住開始質疑。他從沒有對家庭的一絲一毫責怪，他隻是質疑自己的能力，他其實早就想說，或許馬婧雲想要的生活，自己這輩子也無法給她。

他也想過，是不是應該為了更高的收入離開管研中心，馬婧雲哭著求自己，甚至用“你如果足夠愛我，就會為了我離開”這總話來逼迫自己，可是自己始終都沒有妥協。

隻是，愧疚和不堪與日俱增。

而此刻，他的心結都被輕巧地解開了，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理論，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莫欺少年窮”而已，他瞬間就釋然了。

是啊，他為什麼要質疑自己，自己還年輕，未來還有無數可能，自己腳踏實地做好每一件事，得到東西才會覺得真實。

蘆西不知道周東在謝什麼，對著周東微微一笑。

這時列車員經過，嘴裏說著“蘆西、周東，換票，都城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