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瑤緊緊護在浮竹身前,雙眼冷得像冰窟。
“我與你相依二十載,師父為我們修了靈契,你不信我?”
“江回舟,靈契非我所願。”
“我早已厭你愚魯,煩你熱絡,從未真的對你動過心。”
朝瑤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對我敬而遠之。
她斥我不分黑白,責我劍指同門,當眾以紅蓮業火焚毀靈契,斷了與我的承諾。
“江回舟,嵩山門再留不得你,你去吧。”
她輕飄飄一句話,我被剜去仙根淪為凡人,丟出山門落在婆娑洞等死。
可那時候誰也不知道。
因她的絕情斷義,我此生的桎梏將要解開。
婆娑洞中,暗無天日。
但我還是清晰地感知到了來人的妖氣。
他身穿大紅色婚衣,再無半點蒼碣殿上的柔弱。
浮竹似笑非笑地俯身看我。
像是在看路邊將死的阿貓阿狗,眼裏充斥著虛假的悲憫。
“江回舟,你很好。”
尖甲劃過眉梢眼角,引起一片戰栗。
“我從未見過如你這般敏銳的感知力,明明我已經把尾巴藏好了…”
他並非靈獸,而是妖。
噬人血肉,以修士精氣為養的狐妖。
嵩山門仙氣磅礴,是他千挑萬選的饕餮盛宴,而朝瑤,就是盛宴的引路人。
山門結界他破不了,但朝瑤可以。
浮竹吸食的精氣越多,人身就越沒有破綻,久而久之,仙門必將覆滅。
而我,自幼資質平平卻五感靈敏,對山花草木的氣息都能感知得分明。
師父說,我性屬水,是萬物生靈之源。
所以必定要與性屬火的朝瑤雙修結契。
“可惜了,這樣好看的一雙眼。”
浮竹輕笑著剜去我的雙眼,“過幾日,阿瑤將在嵩山門十裏紅妝迎娶我,可惜江大哥再看不見了。”
說罷,他像是施舍般丟給我一麵窺天鏡。
讓我看不見,也用耳朵感知感知這場盛事,感知嵩山門末日來臨前的狂歡。
我萬萬沒想到。
自己幼時付出真心之人,心心念念與之借契雙修,我曾為她攀爬高山,潛入深海,尋來提升功力的絳珠草和琰光貝。
我自知資質平平配不上她,多年來一直潛心修煉,隻求追上她的腳步。
可我最恨的不是這些。
是她罔顧師父的遺命,視門規於無物,拿數百同門的命去爭一段姻緣。
她蠢!
可她再蠢,我卻不能眼看仙門覆滅,縱使我已淪為凡人…
在浮竹最得意,最看輕我的時候,我猛地撲向他,想要抱著他一同滾落腳底的萬蛇窟。
可他反身一推。
我便墜入了那重重深淵。
眼裏流出鮮血,血腥氣引來靈蛇環繞,他們盤旋在我身側,纏住手腳,尖牙在肌膚上剮蹭。
朝瑤,我是最怕蛇的。
十三歲那年,我與她結伴在山門外遊玩打獵,她被毒蛇所咬。
縱然我怕得全身僵直,卻還是揮舞著手中長劍,護在她身前。
“師姐莫怕,阿舟護著你。”
她中蛇毒,傷口紅腫發黑,我不顧性命為她吸走蛇毒。
朝瑤神智不清,問我不怕死麼?
我沒有回答,但身下的雙腿顫抖沒有停止過。
我怕死怕黑怕師父的戒鞭,但我最怕蛇。
朝瑤不知道婆娑洞底下有萬蛇窟嗎?
她知道的。
可她還是這麼做了。
她陪我伴我卻不知我,也不愛我。
所以從未探究過我的來曆,更不會知道我這身平平資質下,掩藏的到底是什麼。
自然,此時的我也不知道。
萬蛇窟,是我的劫,也是涅磐重生的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