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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夜,我十分確信我已經得到了湘娘的真傳,因為回王府的這一路上周煜都沒有鬆開我的手。
所以我開始利用那本不屬於我的情意,騙他帶我遊街。
他惡,卻也不惡。
在燈火璀璨的街上,小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打鐵花騰空而起在那深淵般的夜裏留下一抹絢麗,我站在橋上奮力地呼喊著,是自由的,但卻沒有想過掙脫他。
“周煜。”我忽然叫住了身旁的男子。
他停下腳步側頭看向我。
月光下,他眉目清朗俊逸,一雙眼睛深邃如海,“怎麼了?”
我晃了晃手上的鈴鐺手釧,道:“或許,我也可以考慮不殺你了。”
男人微微歪頭,嘴角上揚,隻笑著應了一句:“那便多謝淼淼的大恩大德了!”
回了王府,我依舊過著那稀疏平常的日子。
周煜還在忙著每天的事務,不過卻開始讓我學一些關於國家朝政和律法的書籍卷宗,甚至還請了夫子每日來給我講課。
在安國,我隻是學著做一個聽話的刺客。
在這裏,他似乎更想培養我做一個國之棟梁?
周煜見我常是偷偷在夜裏,許是他白日裏沒空,也或是他怕傳出什麼風言風語?我才不管呢,他府裏那些下人早已是我帳下之臣。
今夜裏,他照常來了,但卻出乎意料地給我帶了一份桂花糕。
在他府中住了那麼些日子,我似乎早已沒了從前那般的機警,隻隨手拿來糕點便往嘴裏塞。
“不過幾日,郡主便會回京。”他在一旁靜靜地說道。
“你是怕郡主來你府中誤會,所以讓我出去躲幾日?”我吞了兩塊桂花糕後,定睛望向他。
這些日子,我跟在徐先生身邊對北齊這些權貴的關係也算有些了解了。郡主成婚前一直對周煜有好感,但當時周煜隻忙著黨爭,無暇顧及,恰好又趕上皇帝賜婚,這兩人也就不了了之了。
青梅竹馬,錯失良機,確實是遺憾。
正在我思慮之際,周煜突然伸手彈了一下我的額頭,“想什麼呢!”
“郡主自與林盛成親後,在郡公府一直鬱鬱寡歡,那林盛更是一直在外廝混,如今她好不容易回京,我又整日忙於朝政,所以你若是有空,便幫我去陪陪她。”
“遊山玩水,散散心也是好的。”
我懂了,但我不說。
這陪人遊山玩水的好差事,我還是頗為喜歡的,畢竟不用自己花銀子。
郡主進京的第一站便是她最最期盼的昌王府,然而昌王並不在,所以自當由我作陪。
原以為郡主會是個刁蠻任性、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貴人做派,但是沒想到這位郡主倒是很是平易近人。
“你也愛吃桂花糕?”
“當然!西街那馮家鋪子裏桂花糕最是正宗了,我可饞了好久。”
沒想到我們二人一拍即合,直接去了西街馮家糕點鋪子。
想著我本身是個刺客,青竹郡主也不是什麼朝堂政敵,我倆直接輕裝上陣,索性沒帶幾個侍衛。
然而,越是疏忽之時越有意外出現。
我們二人剛從鋪子裏出來,數十個黑衣蒙麵人瞬間從天而降,似是等候已久了一般。
將郡主掩在身後的我掰了掰手指,被周煜養久了,都好久沒有活動過筋骨了。我從腰間抽出那柄軟劍,隨即便廝殺了起來......
試過身手之後,這些刺客簡直無法稱之為刺客。
但我卻很意外,不僅僅是因為我的手臂被劃傷了,更是因為我發現自己的軟劍用起來沒有想象中那般如魚得水了。
安全送青竹郡主回府後,我便也回了昌王府裏。
在我進屋時,周煜已經坐在屋內喝茶了。
他見我受傷,隻沉默著拿出了一瓶金瘡藥。
就在我認為他也是個不錯的人時,他竟然說讓我脫了衣服!
我噌一下挪到床邊,“這多冒昧啊!”
他用食指敲了敲桌子,“想什麼呢?上藥!”
我鬆了口氣,隻帶著些一名刺客不該有的膽怯向他挪了過去。
在安國離水堂住久了,習慣了那個昏暗暗地感覺,所以我在屋子裏也不會點那麼多燈,隻稀疏地亮著幾盞燭台。
男人就坐其中一盞燭台跟前,背後的團團光亮將他照得很是明亮。
一瞬間,我似乎會想他是不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
周煜在很認真地為我上藥,我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小心翼翼,因為這麼一個大魔頭竟然還會怕我疼,悄摸聲兒地給我吹吹傷口。
說實話,在他這我感受到了在離水堂從未有過的溫暖。
他的半張臉被燭火光照亮了,我能看見他眼底的深情和長睫毛微顫時投射下的陰影,還有他的嘴唇,薄如刀削的弧線,總會讓人忍不住浮想聯翩。
難道他也是一個很好的人?
怦怦亂跳的心臟和按耐不住的親近,讓我覺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可他,還是那般神色淡然。
不知從何時起,他竟也開始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幫我包紮被軟劍劃傷的虎口了。
明明隻是細碎的劃痕,是連我自己都不曾在意的。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我猛然轉身望向他,猶豫良久,方才開口。
壓著微微顫抖的嗓音,心中甚至還帶著一絲不該有的期盼,我想我在他心裏應該是有些不一樣的,但我卻又不敢奢望。
男人背身站在門前,“你救了青竹,我替她還這恩情。”
聞言,我懸著的一顆心也終於墜下了。
那夜不過是我和他之間的一個試探和拉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