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楚晟歌幼時便相識。
隻因家父也是在戰場上亡故,楚老將軍對父親很是敬重,於是對我也照顧有加,常帶著年幼的楚晟歌進宮陪我玩。
那時候楚晟歌教我箭術,帶我去南山獵斑鹿,為我做海棠花餅。
會爬上宮牆摘最美的花送我,我們還發現一處出宮的密道。
而密道的盡頭,是寧安江邊的一處廢棄閣樓。
他常常帶我溜出宮瘋玩,玩得過火,他還得了個‘混世魔王’的稱號。
皇爺爺因為我幼年喪父,對我嬌慣的緊,想要的,想做的全憑我心意。
後來皇爺爺年紀大了,周邊的國家蠢蠢欲動,邊關的戰事也越發頻繁。
於是兩年前楚老將軍帶著家中的男子們去了關北。
楚晟歌去關北前曾跟我道別,還在那廢棄閣樓旁的百年枯樹下,埋了兩壇百年雪鬆釀。
我還嘲笑他,誰家好人把酒埋在死樹下。
他倒不以為意,還振振有詞,什麼百年老樹一朝枯死,定是替誰擋了大災,有大功德。
將來定能保他平安歸來,到時要跟我一起喝酒賞月。
上一世,楚家滿門戰死,是在去關北的第三年。
期間楚晟歌並沒有回京,隻是托人送了一盞花燈,他說,這是他曾見過最美的花。
後來傳回的戰報中,除了楚家的死訊再無其他,也並未說明原由。
許是楚家命運過於悲壯,皇爺爺還大病了一場。
還在病中就下旨要叔父淮南王離京就藩,並禪讓皇位給兄長。
新帝繼位,朝局不算穩固。
是我主動讓皇兄賜婚給我和路以安,幫他籠絡朝臣。
還有一個原因便是那張和楚晟歌極為相似的臉。
是的,當朝駙馬路以安隻是一個替身。
我本以為路以安會拒絕賜婚,但他同意了。
還借口顧念我在宮中長大,怕我出去不習慣,主動住進了宮裏。
其實是想離楚憐霜近些,再近一些,近到隻有宮牆相隔。
自成婚的第一天起,我和路以安就分房而眠。
到了用膳時,又會互相等另一個到了再動筷,其他時候並不打擾。
這似乎成了我們之間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路以安總是著一身青色衣袍,在院中的紅梅樹下斫琴。
陽光灑在他身上,驀地多了一絲仙氣。
路以安性子一貫冷淡,我曾聽聞他會在上元節特意多聘幾位護院,專門打發隔牆送香囊的姑娘們。
甚至春獵時,也是獨自一人在南山賞花。
有一次我還射偏了一支即將中傷他的箭矢。
因為我坐著有擋風帷幔的轎攆,所以在場的人都以為是騎馬而來的楚憐霜救了他。
我將楚晟歌送我的花燈掛在床邊,那是我唯一能夠緬懷他的方式。
花燈的底座有一個小小的開關,隻需要輕輕一撥,木質的鳳凰花瓣,便會展開,如同花開滿枝頭。
女兒家的物件華而不實,卻讓路以安來了興致。
向我要了製作花燈的圖紙,送圖紙時,我看到桌案上正放著他在研究的陣法殘卷。
破舊的羊皮卷上寫著需要獻祭至陰血脈,便可以喚醒回到過去的法陣。
我想,不會有人如我這般倒黴,正好是這至陰血脈了吧。
我將他最愛的那把琴,狠狠地砸在地上。
他站在桌案前沉默著不說話,隻是靜靜看我。
像是一隻叫囂的野獸,我們就這麼隔著桌案對峙著。
路以安長了雙極美的瑞鳳眼,在他清冷臉龐上,盡顯無辜與深情。
隻要看著他的臉,隻要他用微涼的聲線喚我的名字,“夏林聽。”
我便什麼都能依了他。
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卻同時讓我有機會,再次見到藏在我心底的少年,楚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