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罕見地允許我在她帶學生回家學習的時候在家裏待著。
她對自己班裏的學生很嚴格,畢竟學生的學習和升學情況是她評職稱最重要的參考數據。
聽姐姐說,這次她們研究的論題是「藝術細胞是與生俱來的還是後天培養的」。
姐姐一早就被送去了美容店保養,順便還去上了一節素描課。
我被使喚著穿圍裙把全家上下每一個角落都打掃個遍。
她說今天學術界的泰鬥會登門拜訪,順便欣賞她的這兩件與眾不同的藝術品。
我不得不停下手裏偷偷畫畫的筆,把畫塞進抽屜裏。
穿上媽媽從畢業生那裏淘來的舊衣服。
姐姐和媽媽共用一間衣帽間,我偷偷看過幾次。裏麵裝著各種款式和顏色的衣服,有一麵很大的全身鏡。
在承托下,顯得我那用紙箱裝的一箱又一箱的舊衣服就遜色很多了。
第一次收到她送來的一紙箱衣服時,我激動得眼淚止不住往下流。
她詫異又尷尬地看了我一眼,帶著嫌棄的語氣說:
「這就讓你感動了?你真覺得這些衣服好看嗎?」
「算了我跟你這個沒有藝術細胞的人說不清楚,你要是喜歡以後我多給你整幾箱。」
可是媽媽,你連騙我都不願意嗎。
你想讓我喜歡還是討厭這些你送來的舊衣服呢。
我到底該怎麼做你才會滿意呢。
她笑眯眯招呼著登門的四個男大學生,熱情地接過學生手裏的書包電腦還有攝影機。
在我印象中,和她打交道的一直都是男同學。
用她的話說:
「除了像貝貝這種天賦怪,在藝術界還是男生更有優勢和實力。很少有女性能在藝術界立定腳跟的。」
學生們自然地坐在桌子前吃水果,身上的鬆弛感是我在這個家裏從來都沒有的。
這個高高瘦瘦的男生迫不及待地舉起相機詢問:
「鄭姐,你那個平平的小女兒呢?快讓她出來我給她拍幾張照片放到論文裏。」
眾人調侃地嬉笑著。
就連媽媽都捧著肚子笑個不停。
他們在笑什麼呢。
在笑我的長相,笑我的氣質,笑我的平庸,還是在笑我這個失敗的藝術品呢。
我垂下腦袋,太陽穴突突地跳。
我無數次忍住把自己最滿意的畫扔到眾人麵前大聲地說:
「你們真的覺得我很平庸嗎!你們到底在嘲笑我什麼!」
可是,我不會這樣做的。
我永遠沒有勇氣把自己的畫拿到眾人麵前。
因為,
我隻是一個天生就會被否定的一個平庸的人。
我沒有任何掙紮的意義。
我被拍了各種角度的照片,正麵、側麵,甚至扁平的後腦勺也有一張特寫。
這是長這麼大我唯一一次用相機拍的照片。
我僵硬地盯著鏡頭,恐慌又尷尬地比了一個耶。
舉相機的男生紅著臉低聲笑了笑,咳了幾聲,
「那個,你不用擺這種尷尬的姿勢的。這會拉低我的攝影技術。」
我羞紅了臉。
我看過姐姐的各種藝術照,靠著印象選了一個最簡單的姿勢。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不能這樣。」
我慌忙道歉,生怕惹眾人不開心。
媽媽皺著眉頭盯著我,不耐煩地說:
「行了,你別待在這裏出洋相了,拍幾張夠了反正也拍不出什麼花樣來。」
「你去給你姐接回來,讓她回來給大家找找論文的靈感,拍一點藝術照。」
「記得別那麼懶,給你姐提好書包打好傘,別讓她曬到了。」
我點點頭。
盡管我比姐姐矮了一個頭,盡管我紫外線過敏。
在太陽下,不能被曬到的依舊是皮膚白皙的姐姐。
而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