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沉,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宋婉清才用過晚膳,此刻正窩在榻上看著話本,天氣已然轉涼,今日起了風,呼嘯的厲害,卷的院裏的枯枝吱呀作響。
今日天氣委實算不上好,她抬手翻了一頁話本,念柳就推門而入。
“姑娘!”念柳一聲嚎,嚇得宋婉清手裏的話本險些掉在榻上。
“怎麼了?”宋婉清瞥她一眼,繼續翻著話本。
念柳喜滋滋的湊上前來,眼神揶揄的在她耳邊低聲道:“長公子今晚在煙渺閣安置,還有一個時辰長公子就到了,姑娘還不快沐浴更衣!”
宋婉清手裏的話本“噗通”一聲掉了下去,從榻上滑倒念柳腳邊,念柳把話本子撿起來,催著宋婉清去沐浴:“姑娘快些,浴房裏都備好了。”
宋婉清被推著進了浴房,直到泡在浴桶裏都還沒緩過神來。
沈肆這是怎麼了,怎的忽然要來她煙渺閣安置?
念柳和念梅兩人服侍她沐浴完,念梅拿了幹帕子給她絞幹頭發,“今日長公子歇在咱們煙渺閣,說明長公子心裏還是有姑娘的,往後姑娘的好日子長著呢。”
沈肆是亥時一刻來的,宋婉清等了他許久,甚至都要以為今日沈肆不來了。
“夫君。”見沈肆進門,宋婉清趕緊從榻上起身,她今日穿了一件輕薄的淺碧色的湖緞寢衣,衣擺蜿蜒垂在床腳,露出一節白皙的小腿來,宋婉清趕緊攏緊了寢衣,在燭光的映照下宋婉清的臉愈發紅了。
沈肆輕輕“嗯”了一聲,耳根處發起了熱,宋婉清的動作被他盡收眼底,他在一旁的書桌前坐下,隨手拿了一本詩詞集看了起來。
祖母三令五申要他來宋婉清房中安置,他不好違逆,隻能來煙渺閣走這一趟。
“夫君不歇息嗎?”宋婉清紅著臉問。
沈肆把手中的書往後翻了一頁:“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這話說的已經很明白了,宋婉清的神情僵了一瞬,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
她上了床榻,自己縮到了最裏側,把大半個床都留給了沈肆。
宋婉清擁著錦被,卻不敢入睡,不知過了多久,沈肆似乎是看累了,房中響起腳步聲,接著房門被打開,是念柳的驚呼:“長公子這就要走了?”
沈肆嗯了一聲,外頭又安靜下來,隻剩下念柳氣急敗壞的低聲咒罵:“天爺啊,真是天殺的,他是瞎眼不成......”
宋婉清聽著,唇畔掛起笑容,再也耐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的著了。
第二日去鬆鶴堂請安,薑氏為了在老太太麵前搬弄是非,特地趕在了宋婉清前頭。
宋婉清一到,薑氏就開口問責:“兒媳婦啊,聽說昨夜肆兒沒歇在你屋裏?”
宋婉清也不納罕這事被薑氏知道,畢竟沈肆是她兒子,沈肆的墨竹齋裏哪個不是薑氏的心腹?
宋婉清還沒回話,老太太先急了:“這是怎麼回事?昨夜肆兒不是去了煙渺閣嗎?”
宋婉清平靜道:“想來昨夜長公子有事,就沒在煙渺閣安置。”
“是肆兒沒在你屋裏安置,還是你沒留他?”薑氏梗著脖子,活像是小人乍富,盡是得意之色:“我近日可是聽說了一樁關於你的趣聞,你有什麼想要解釋的嗎?”
宋婉清麵色不改:“兒媳不知婆母在說些什麼。”
老太太神色探究,隻聽得薑氏繼續道:“縱使是肆兒不喜歡你,心中沒有你,可你也不應該去勾搭府裏的郎君們,作為侯府的大娘子,你若是不守婦道,那便把大娘子的位置讓出來給旁人坐,你說我說的對否?”
宋婉清頓時警鈴大作,可她卻是緊張越不能叫老太太和薑氏看出一絲一毫的破綻,宋婉清起身跪在老太太跟前,心中思忖著那夜在廂房的事可有旁人撞見。
她思忖了一遭,最終還是決定咬死不認:“兒媳不知道婆母在說什麼,婆母說的這些事,我沒做過,自然不認。”
薑氏哼笑一聲,“你倒嘴硬。”
“昨夜可是有人撞見你的貼身女使去了行止齋,從六公子那裏拿了一套首飾匣子回來,你要什麼首飾府裏沒有?還需要六公子去幫你尋,還敢說這不是蓄意勾勾搭府中郎君們?”
緊繃著的那根弦放鬆下來,宋婉清直起腰板,向老太太解釋道:“昨夜我去六公子那裏拿頭麵,回來時走到一半才想起東西忘了拿,便叫念梅回去取,沒想到反倒是讓婆母誤會了。”
薑氏看她承認愈發得意:“你這是認了?”
“閉嘴!”老太太抓起身旁的茶盞往地上摔去,碎瓷片子,茶葉沫子頓時濺了一地,她看著薑氏,氣的直喘氣:“糊塗東西!那頭麵是我叫六郎去給婉清打的,她妝匣裏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你這個做婆母的不愛護小輩,反倒是來我這裏挑唆,我看真該叫予崢將你禁足才是!”
薑氏挨了訓,囁嚅著不敢說話,她哪裏想到這頭麵是老太太的授意,老太太也真是的,有些什麼東西不能從公中賬裏出,還要叫人私下去辦。
老太太最開始就是怕薑氏知道了生事端,沒想到還是鬧出事來。
她氣的將薑氏攆了出去,又對宋婉清囑咐道:“今日之事的緣由還在你身上,你很該對肆兒上些心,平日裏別老是讓他把心思放在別的女人身上,等會兒拿了糕點去書房給肆兒送去,做大娘子就該盡大娘子的本分。”
宋婉清點頭應下,用過午膳後,拿了糕餅往沈肆書房去。
書房裏林驚影正在給沈肆磨墨,兩人有說有笑,氣氛卻在宋婉清進入書房的那一刻驟然冷了下來。
沈肆的小廝站在宋婉清身後,“長公子,大娘子給您送了糕餅來。”
宋婉清沒想到林驚影也在,那小廝顯然不知道幾人之間的彎彎繞繞,笑得一臉喜氣。
宋婉清腳步停頓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驚影看著她眼神實在算不得和善,像刀子似的,刺的人難受。
“祖母怕你忙公務餓著,特地叫我送糕餅來,東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說著要把食盒交給小廝。
林驚影把手裏的墨條一摔,墨汁濺出來汙了沈肆剛寫好的呈文,她拔高了聲音,“大娘子走什麼,走的人該是我才對!”
林驚影惱怒著看向沈肆,她才說服自己不計較沈肆昨夜去煙渺閣的事,今天宋婉清就來書房給自己找不痛快,到底人家是夫妻,自己才是多餘的!
“驚影!”沈肆把那汙了的呈文放到一旁,起身去拉林驚影的手,“你莫要鬧了!”
他語氣有些重,林驚影聽得心中更加委屈,“是,我就是鬧了,反正你們是夫妻,你又來管我做什麼!”
說完她甩開沈肆的手,轉身哭著往外跑去。
宋婉清提著食盒,尷尬的站在原地。
沈肆投給她一個抱歉的眼神,隨即追著林驚影跑了出去。
那小廝見狀,知道自己惹了禍,也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書房裏隻剩下了宋婉清一人。
蕭承宴來尋沈肆,正好撞見沈肆追著林驚影出去,蕭承宴見書房門開著,便走近了些,誰知道屋裏竟然是宋婉清。
怪不得那林驚影哭著跑出去,原來是為沈肆拈酸吃醋。
宋婉清提著食盒,頗為落寞的站在原地,蕭承宴看在眼裏,牙關一緊,眼眸中的擔憂快要溢出。
他輕聲喚宋婉清,宋婉清這才如夢初醒從書房裏出來,發覺手中還提著食盒,臉頰發燙:“六公子。”
蕭承宴看著那食盒,詢問道:“帶了什麼吃的,不知我有沒有這個口福?”
宋婉清知道他是在為自己解圍,將食盒遞給蕭承宴:“不過是些普通的糕餅,承蒙六公子不棄。”
蕭承宴看著她,眼底的炙熱快要遮掩不住。
他怎麼會嫌棄呢,沈肆不要的東西,在他這裏卻是至寶,隻因這物什是宋婉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