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肆歸家的消息傳到宋婉清耳中之時,她正被蕭承宴鉗著腕子壓在竹枝紋的四方桌上。
屋裏沒點燭火,隻有西側花窗裏隱隱透過來稀薄的月光,後腰那處不知被什麼東西硌的生疼。
她微微抬了下身子,卻正中男人下懷,大掌自她腰後伸過,將人拉進懷中,猝不及防貼上蕭承宴的胸膛,宋婉清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不為別的,隻因麵前這人是她那死而複生的便宜夫君的親堂弟,是府上喚作六公子的蕭承宴。
宋婉清伸手去推男人的胸膛,一雙明亮的眸子在黑夜裏盈盈泛著淚光。
“六公子......您認錯人了......”她囁嚅著開口,細弱的聲音壓的極低,偏生這刻意壓低的聲音在一室寂靜裏,像極了偷一時之歡的喃喃低語。
蕭承宴目光倏得沉下來,一室寂靜裏,隻能聽到二人交織的呼吸聲,宋婉清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從指尖滋生出異樣的感覺霎時在體內傳遍,她緊緊咬著唇不敢發出一絲響動。
僅隔著一扇門,外頭就是老太太身邊的柳嬤嬤,沈肆歸家算得上是天大的喜事,便是不苟言笑的柳嬤嬤此刻聲音裏也都是喜悅:“老太太交代了,長公子回府是天大的喜事,要差人點炮竹,布粥場,你們幾個也別閑著,吩咐各自手下的人長點心,把闔府上下都打掃利索了......”
柳嬤嬤說完了,底下有機靈的管事媽媽應承:“那是自然的,嬤嬤您老放一百個心,這事交給我們必然是錯不了的......”
“隻是不知道如今長公子回來了,大娘子那邊可需要人伺候,若有需要的嬤嬤盡管吩咐,我這便挑幾個伶俐的給大娘子送去!”
聽到提起自己,宋婉清渾身一緊,一顆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兒。
蕭承宴手扶著她的腰,指節細細摩挲著她的腰窩,蕭承宴目光越發沉了,低啞的嗓音聽得人宋婉清耳邊發癢:“你......”
才蹦出一個字,就被她伸手捂住,止住了他餘下的話語,灼熱溫潤的呼吸打在掌心,宋婉清沒忍住整個人都哆嗦起來。
外頭人的交談仍在繼續,宋婉清隻覺渾身上下都要燒起來了,她一張臉因羞憤漲的通紅,維持著這個尷尬的姿勢不敢發出一絲響動,隻盼著外頭的人能快些離開。
有管事媽媽鄙夷道:“趙媽媽!你那算盤珠子都打我臉上來了,什麼找幾個伶俐的給大娘子送去,怕是早盤算好了把自己閨女送到大娘子那裏去勾引長公子吧!癡心妄想也不掂量掂量你骨頭幾兩重,做這種春秋大夢......”
趙媽媽心思被戳破,登時就要發作起來,還是柳嬤嬤斥責了幾句才沒叫她二人爭吵個沒完。
柳嬤嬤冷聲道:“都在侯府伺候了這十數年了,什麼話該說自己心裏沒幾個掂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平日裏做的那些醃臢事,瞧著大娘子是庶女出身又守寡,以往沒少苛待,可如今長公子回來了,做什麼說什麼都要長些心思,別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聽著屋外頭柳嬤嬤斥責著侯府的管事媽媽們,屋內宋婉清隻覺遍體生寒。
沈肆同宋家的婚事本不該落在她頭上,若不是當年沈肆遭遇埋伏,滿汴京的人都以為沈肆死了,她二叔也不會做主讓她代替大姐姐嫁進候府為沈肆守寡。
侯府眾人都因她是庶出又無人撐腰,她嫁進侯府這三年可謂是受盡冷眼,如今沈肆回來,若被人知道她同他堂弟......
宋婉清眼前發黑,伸手去推蕭承宴的動作也愈發用力。
“六公子!您真的認錯人了!”
外頭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許是因為方才柳嬤嬤的吩咐,院子外頭又多掛了幾盞燈,此刻燈籠昏黃的光暈隔著窗扇落在屋內,照的麵前人的模樣愈發清雋。
蕭承宴的半張臉隱匿在黑暗裏,黝黑的瞳仁裏映出宋婉清慌張無措的神情,他赤紅著眼,無視宋婉清奮力的掙紮,扶著少女纖細的腰肢就將人帶了起來。
蕭承宴是在宋婉清回房的時候將人擄進廂房的,她想著隻是去四姑娘房裏拿繡樣便沒帶丫鬟,誰料半路碰上了蕭承宴,平添一場變故。
蕭承宴托著宋婉清的腰將人從四方桌上帶起來,略一使力就將人調了個方向,宋婉清掙紮著想跑,卻被他抓過手帶回懷裏。
又落入男人炙熱的懷抱裏,宋婉清腦中都是茫然的,她愣愣的望著麵前人,燭光將她嬌美的麵容照的愈發柔和,像是鍍了月華仙子。
他體溫太高,燙的宋婉清都出了一層薄汗。
宋婉清早覺察出蕭承宴的反常,若不是方才院中來了人,也不至於同他糾纏這許久,她狠狠推搡著麵前人,聲音也焦急起來:“六公子!方才的話您也聽見了,長公子他平安歸來了,您難道想我們這副模樣被人撞見傳到長公子耳中去嗎!”
蕭承宴聞言一愣,鉗製著宋婉清的手忽的一鬆,懷抱裏的那人抽身離去,蕭承宴混沌了許久的靈台此刻忽然清明了些。
他轉身,望著宋婉清的背影:“你一定......非他不可嗎?”
宋婉清一怔,沒理會身後人的話語,係好衣衫大步走了出去。
到達鬆鶴堂的時候已經是一刻鐘後,堂中侯府諸位早就到齊了。反倒是她這個沈肆的妻子姍姍來遲。
婆母薑氏見她來遲不悅的瞪了一眼,“做什麼去了,叫一屋子人等你?”
宋婉清低頭行了禮,回道:“方才去四妹妹院中拿繡樣,回來之時不小心汙了裙擺,這才耽誤了。”
四姑娘沈昭應道:“早知道就叫芙蓉跟著你了,身邊還是不能沒個伺候的。”
薑氏才哭過一場,此刻身上發虛,婆母的架子也懶得擺,隻是頗為不喜的冷哼了聲。
沈肆被眾人簇擁在中間,他狐疑的望向薑氏:“母親,這是?”
宋婉清穿著一身素服,通體上下再沒別的釵環裝飾,她生的精致,烏黑長發用素銀簪子挽了個再普通不過的發髻,縱使是這老氣橫秋的發髻在她身上反倒襯出些素若秋水的意味來。
沈肆雖離家多年,可他並不記得府中有這麼一號人,因瞧見宋婉清同母親薑氏之間的熟稔模樣,不由得納罕起來。
堂中一時無聲,薑氏麵露尷尬的看了眼沈肆,又不動聲色的望向堂上的沈老太太。
沈肆同宋家的婚事是自幼就定下的,可沈肆昔日在府中時對這門婚事便十分抗拒,薑氏心中腹誹,她兒子連東平伯的嫡女都瞧不上,如今嫁來的是先伯爺的庶女,也實在太委屈了她兒子。
當初若不是老太太執意要同宋家重提婚事,也不至於叫一個小庶女占了寧遠侯府大娘子的身份去。
見薑氏不語,沈老太太清了清嗓,把宋婉清叫到了跟前:“這是婉清,你離家這些年,都是婉清替你盡孝的,如今你既然回來了,夫妻二人合該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老太太寥寥幾句告知了宋婉清的身份,沈肆聞言神情微滯,目光擔憂的瞥向了一旁站著的林驚影。
宋婉清順著沈肆的目光看過去,隻見那女子生的十分秀美,一雙水杏似的眸子此刻含著霧氣,淚珠將懸未落,更襯得人柔弱可憐,叫人見了忍不住心生憐惜。
宋婉清心下了然,她這個夫君,原來還帶了心上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