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冷冽的山風裏極速下墜,耳邊猶是沈岱滿含厭棄的譏諷和表妹的落井下石。
“我本不吝於施舍你一個善終,可你實在不知好歹,得寸進尺,今天的下場,怨不得旁人,是你活該。”
“姐姐,你自己難道不知道你這張臉有多令人作嘔,府裏人人見到你都恨不得繞道三裏遠,我若是你,早就藏起來不見人了,可你偏偏就是沒有自知之明。”
一個是許我白頭,我舍命也要救的心上人。
一個是與我一起長大,推心置腹的妹妹。
我絕望地閉上眼,等待粉身碎骨的劇痛替我了斷這糾纏不清,一生錯付的累累塵緣。
“夫人恕罪,我實在攔不住姐姐,都是我不好,夫人千萬不要怪姐姐。”
一個嬌柔婉轉的聲音落在我耳畔。
我悠悠睜開眼,看見表妹晚煦就跪坐在我身旁。
盈盈帶淚,弱不禁風,向站在一旁麵如寒霜的夫人王氏求情。
“姐姐是太擔心少將軍,才會硬闖的,我拚命攔著,姐姐失足跌下樓梯,也算吃了苦頭,得了教訓,求夫人不要責罰姐姐了。”
晚煦說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我回過神來,定睛一看,眼前儼然是將軍府的景致。
少將軍沈岱的聽風苑,池流清淨,鬆柏蔚然。
前一世的我再熟悉不過。
那時我每日絞盡腦汁想出各種各樣的理由,隻為到這裏來探望一眼。
看一眼我的心上人。
隻是十之八九都被拒之門外。
偶爾得見,聽他兩句冷言冷語,也跟得了寶貝似的能開心一整天。
“到底是苗疆女子,不知深淺,不懂規矩,我們將軍府的臉都要被你丟盡了。”夫人王氏寒著臉還沒開口,小少爺沈屹就先出言譏諷。
“我哥不想見你,說了八百回了,還要纏著我哥不放,蠻夷就是蠻夷,我們中原的小姐可不敢這麼不知羞,我看幹脆叫我哥把樓梯拆了,他下不來你上不去,以後才能清靜。”
前一世的我聽到他這樣嘲諷,必然要反唇相譏。
那時我愛沈岱,為自己的醜陋不堪而自卑。
又為自己能救他性命而自負,自卑又自負。
長年累月,成了個執著的瘋子。
“這樣的醜八怪,除了我哥那個冤大頭,還有誰肯要你。”
小少爺沈屹越說越來勁,“聽說你在自己屋裏都不敢放鏡子的,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醜,阿月,拿鏡子來!”
夫人王氏餘光冷冷一瞥,小少爺便收了聲。
她上前一步,蹙著眉頭,居高臨下看著我:“岱兒身子不好,你不要去打擾他。”
我從地上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長長吐出一口滯澀胸口的鬱氣,端正神色說了句:“是。”
王氏對我突然之間的恭順感到詫異不已。
以前的我常常以少將軍夫人自居,仗著自己能替沈岱解毒。
為了見沈岱一麵,就連將軍與將軍夫人也敢頂撞。
今天這副模樣,是真的轉了性子了,還是從樓梯跌下來摔傻了。
“不光今天不許來,以後也不許再煩我哥,我哥沒叫你你就不許自作主張跑來,在府裏見到我哥,趁他沒瞧見你,你自覺一點趕緊躲遠。”小少爺趁機插話。
前世一番錯付的癡妄。
治好了他的毒,滿心歡喜等著做他的妻子。
等來的卻是被他親手推下懸崖。
如今得天眷顧,重活一世,怎能再執迷不悟。
“是。”我斂下神色,依舊恭順。
王氏見我今天如此反常,滿麵狐疑。
就連晚煦也蹙起眉尖歪頭看我,若有所思。
王氏打量著我,試探開口:“下個月是老夫人的壽宴——”
上一世,我想盡辦法討老夫人歡心。
無論如何不會缺席老夫人的壽宴。
可現在的我隻是斂眉低首,淡淡說:“朝陽近日頗覺身體不適,老夫人的壽宴,勞晚煦表妹代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