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有適齡待嫁的公主的。
正如我阿爹所說,他舍不得自己的女兒遠嫁,隻能從宗室裏挑選一個進行冊封。
我無疑是最合適的。
不是因為阿爹和皇上是親兄弟。
而是阿爹掌握軍權,戰功赫赫。
皇帝需要一個籌碼,需要一個可以掣肘阿爹的人。
放眼朝堂,唯有裴家可以與阿爹比肩。
裴家是開國大將,燕朝就是裴家祖上跟隨開國皇帝打下的。
而皇上如今的皇位,是我阿爹在死人堆裏殺出來的。
我兩家交好,又同為朝堂重臣,自然不會翻臉。
可如若結親,強強聯合,無疑是對他的挑釁。
皇上是何等的聰明啊,做夢都想把權利都握在自己手裏。
皇上命重兵將祁府看管起來。
阿爹被氣到吐血,好幾天沒下來床。
阿娘哭壞了眼睛,總想著進宮看望我。
她讓長兄遞上數道折子,可都如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任何回聲。
而我,在宮裏的日子並不好過。
在府裏隨性慣了,再加上阿爹對我的教育也是隨心而為。
所以我從小修得便不是琴棋書畫,而是舞刀弄槍。
我與長兄夜裏上房喝酒賞月,白日裏和裴晏書爬樹掏鳥窩,和阿爹學習劍術,那叫一個無拘無束。
如今,什麼都變了。
宮內的規矩可真多啊,連走路都要求步態輕盈,搖曳生姿。
被逼著學習女四書與琴棋書畫和刺繡,還有那些我根本就沒見過的各種樂器。
如若學不好,還要被嬤嬤責打。
嬤嬤的那個好物品,打在身上不留痕跡,卻痛徹心扉。
皇上隻在我進宮的第二天來見過我,他沒說什麼,隻是讓教導嬤嬤對我上心。
我該期盼什麼呢?期盼他放我回家嗎。
於他而言,我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珠翠纏繞著堆積在我頭上,繁重的髻發壓的我要喘不上氣來。
嬤嬤誇我進步大,如今看來像個正兒八經的官家小姐了。
我摸了摸發鬢,笑而不語。
入宮的第三個月,聽說裴晏書以太子伴讀的身份進宮了。
我倆的再次相遇,是在那晚的城牆之上。
我偷偷跑出去透風,和他在撞了個正著。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愣在了原地。
“你不認識我了嗎?”
將我思緒拉回來的,是他的聲音。
在宮裏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難熬至極,可我都壓在心裏。
直到這一刻,塵封在心裏的情緒徹底反撲。
我衝上去撲入他的懷裏。
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了下來。
裴晏書溫暖又有力的手掌摩挲在我的發上。
我感受到了,他指尖控製不住的抖動。
“你受委屈了。”
裴晏書的手轉向我的腰間,用力地抱住我。
感受著片刻的溫存,我將眼淚全蹭在了他的衣服上。
他嘴上說著嫌棄,行動卻迎合著我,撩起衣服下擺為我拭淚。
“你進宮是為了我,對嗎。”
他沒言語,隻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借著朦朧的月色,我伸手撫過他的臉。
裴晏書生的漂亮,麵如雕刻,劍眉星目。
平日裏如同刀鋒一般淩厲的眉眼,如今卻掛上幾絲脆弱。
他比我年長兩歲,不苟言笑,卻也稚氣未褪。
他對朝廷官場,並無半點想法。
此生中的夢想也不過是教書育人。
可生在官家,又如何做主自己的命運呢?
我更想當仗劍天下的俠客,可如今也梳起了高高的發髻,做了燕朝的公主。
隻不過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罷了。
如今裴家有老將軍頂著,就算老將軍故去,裴家也還有長子,裴晏書是可以自在許多年的。
可他為了能得到我的消息,為了時常能遇到我。
為了能在剩下的幾年裏,在歡聚片刻。
他自願折斷雙翼,走入皇宮這所囚牢。
想到這,一抹酸楚湧上心頭,蔓延至喉嚨,怎麼都壓不下去。
我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被眼淚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