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6

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我突然睜開雙眼。

身上鑽心的疼痛，讓我不禁大口地呼吸。

頭暈目眩，豆大的汗珠源源不斷地冒出來，身上的傷口又被汗液蟄的火辣辣的疼。

［醫生，醫生。］顧言語調緊張地大喊。

醫生迅速給我打了止痛針，我的呼吸才逐漸平靜下來。

我輕扯著醫生，含糊地喃喃道：［孩子，我的孩子。］

他一臉同情地看著我，答非所問：［你好好休息，先把身體養好。］

一種不好的預感席卷而來，我垂下手，艱難地扭頭看向顧言。

我在等一個讓我心死的回答。

顧言避開我的目光，哽咽著嗓音：［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眼淚從眼角滑倒了嘴邊，苦澀的味道彌漫著整個身體。

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握住，心臟的絞痛讓我的四肢止不住的痙攣。

醫生眼看情況不對，又給我打了一針鎮定劑。

片刻，我才恍恍惚惚的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時，就看見顧言趴在病床邊休息。

我側過頭，仰望著潔白的天花板。

心裏一片死寂。

顧言緩緩醒來，他小心握住我的手，眼睛裏充滿了紅血絲，輕喊著我的名字：［笙笙。］

我把手一點一點地抽出來，臉色蒼白：［你出去，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顧言臉上的神色沉默又悲哀，他痛苦地嗚咽著：［原諒我，求你原諒我。］

寂靜的病房裏，隻剩顧言的哭聲。

我諷刺地大笑，笑的眼淚都流了起來，身上的傷口因為劇烈抖動，血液點點滲了出來：［顧言，恭喜你，你親手把你的孩子殺了。］

他痛苦地低吼著，像一隻走投無路的困獸，聲音嘶啞，淚水一顆顆從他冰冷的麵容砸下：［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孩子。］

聞言，我眸色一暗，心裏燃燒起了熊熊怒火。

隨手抓住身邊的杯子，我使勁砸在他的額頭上。

顧言悶哼一聲，鮮血混合著眼淚，一起流了下來，紅色的眼眶滿是哀求：［笙笙，你怎麼打我都可以，隻求你給我一次機會。］

我顧不上身體的疼痛，把周圍的東西，一股腦的都砸向他，像瘋子般大吼大叫：［滾，你給我滾。］

他一動不動的待在原地，任由我撒氣。

巨大的吵鬧聲 ，很快引來了醫生和護士。

醫生強硬的把我摁在床上，護士則把顧言拉走。

眼睜睜的見顧言離開，我瘋狂地掙紮，卻和案板上的魚肉一樣，忍人宰割，冰冷的藥水還是進入了體內。

我猩紅著眸子轉而瞪向醫生：［孩子，我要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醫生死死地摁著我的肩膀，耐心解釋道：［林小姐，你冷靜一下，你還年輕，孩子以後還會再有了。］

我想反駁，卻抵抗不住困意，隻能沉沉的昏睡過去。

7

醫院裏滿是消毒水的味道，吊瓶滴答作響。

我躺在病床上，全身是繃帶，動彈不得。

顧言每天忙完公司的事，都會跑過來，來回的奔波，讓他滿臉疲憊，下巴也生出了青色的須茬。

今天，陽光明媚，天空湛藍如洗。

可我的心情卻和窗外截然不同，

我的內心在下一場傾盆大雨，那裏烏雲籠罩，電閃雷鳴。

護士抱著一束向日葵走了進來，她把花放在我的床邊：［林小姐，看看鮮豔的花，有助於放鬆心情哦！］

確實，生機勃勃的向日葵為空白單調的病房，增加了一點顏色。

我看著門口一閃而過的衣角，語意雙關地說道：［扔出去，我不想看見它。］

護士愣在原地，手無足措。

見她仍呆呆的站在那，我突然情緒不穩地嘶吼著：［我讓你把它扔出去。］

她脖子一縮，戰戰兢兢地看向我。

我反應了一會，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對不起，我不知道是怎麼了。］我麻木地凝視遠方。

［沒關係。］護士抱著花又出去了。

我絕望地躺著，眼淚無聲無息的從臉上滑落，眸光死寂一片。

我現在變得情緒變得極度波動，時而沉默寡言，時而情緒失控，我已經無法控製住自己了。

顧言透過觀察窗擔心地看向我，眼睛裏翻滾著痛苦和悲楚。

我從小就是一個特別倔強的人，隻要認準了一條路，那麼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直到自己撞個頭破血流，我才會後悔。

我也從未想過，我和顧言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早知如此，還不如永不相見。

幾天之後，我能吃流食了。

顧言就端著一碗粥喂我。

他舀了一勺粥，吹涼後，送到了我麵前：［笙笙，張嘴。］

我緊抿著嘴，怨恨地怒視著他。

顧言哀求的望著我 ，靈魂像是在嗚咽：［這是我熬了一個多小時的粥，笙笙，你嘗嘗好不好？你嘗嘗......］

他仿佛被什麼哽住喉頭，言語未盡便斷了。

我煩躁的一把揮開，滾燙的粥一瞬間倒在了他的手上。

［笙笙，你不喜歡，我下次給你做別的。］顧言紅腫著手，顫抖的蹲在地上收拾著撒落的粥。

我冷眼注視著他：［把離婚協議上的字簽了。］

顧言突然全身泛起戰栗，他恐慌的搖著頭，啜泣的道：［不，我不要離婚！我不要簽字！］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滴答滴答的砸在地上。

看著他那副狼狽不堪的模樣，我嘴角扯起了一個弧度：［你覺得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顧言哭的泣不成聲：［能，能，笙笙隻要你願意，我們就能在一起。］

他的自欺欺人，讓我索然無味：［可我不願意，顧言，我累了，你放過我吧！］

顧言低著頭，不敢直視我的眼睛：［笙笙，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

我輕輕撇過頭，無話可說

8

淩晨一點，半夢半醒間，我聽見了嬰兒的啼哭聲。

我滿天大喊地坐起來，環顧四周，隻看見顧言趴在床邊睡得正熟。

嬰兒的啼哭聲仍然縈繞在耳邊，我小心翼翼地走出病房，想找到這個孩子。

可怎麼也找不到，我心急如焚，仿佛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走了幾步，我便開始跑起來了，跑的越來越快。

突然，我膝蓋一軟，整個人向前傾斜，雙手在空中亂舞，試圖抓住什麼穩住平衡。

可隻是徒勞，我無法抓住任何東西。

我重重摔倒在地上，疼痛像電流一樣，穿過全身。

膝蓋毫不留情地磕在硬地上，痛得我眼前一黑。

哭聲終於停止了，我還沒來得及鬆口氣。

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在我腦海裏響起了：［媽媽，你為什麼不要我！你不愛我了嗎？］

我眼中的淚水瞬間泛濫成災，心如刀絞：［孩子！我的孩子！］

淚水模糊了視線，我恍惚間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嬰兒躺在我麵前。

他長的粉粉嫩嫩的，此時正濕漉漉的望著我，可愛地吐著小泡泡。

我的心頓時融化了，我抖著手把他抱在懷裏。

他蹭了蹭我，眨巴著眼，害羞地笑了。

［乖，寶寶乖，媽媽最愛你了！］我輕輕搖晃著手臂哄道。

他咂了咂嘴，打了個哈欠，乖巧的睡著了。

我滿含愛意的看著他。

顧言呼吸急促地跑過來：［笙笙你在幹什麼？］

［噓！小聲點！寶寶在睡覺呢！］我轉身把食指放在嘴邊低聲呢喃著。

顧言瞬間停住腳步，難以置信地望向我。

我絲毫沒有察覺到，仍然自顧自地說：［你看，他多可愛啊！眼睛水汪汪的，就是鼻子和嘴巴有點小。］

說到這，我點點了他的鼻子，嘴角蔓延起了一抹甜笑：［這一點，像媽媽。］

顧言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他失了神一般，怔怔的看著孩子。

見他如此專注，我施舍的把胳膊微微往上抬，然後仰著頭，驕傲道：［我的孩子可愛吧！他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

顧言喉嚨滾動，他握著我的肩膀，與我四目相對，眼神悲苦而哀傷。

說出的話卻字字泣血，句句誅心：［笙笙，我們的孩子已經死了，你懷裏什麼都沒有。］

我聲音尖銳，充滿恨意地看向他：［不！我不許你咒我的孩子。］

［他沒死，他正在我懷裏安穩的睡覺呢！］我抱著孩子躲到了角落，輕聲安撫著：［寶寶不怕，媽媽在這，媽媽會一直保護你。］

顧言把臉上的淚一把抹去後，猝然上前，緊緊地抱住我：［笙笙，你別折磨自己了，你打我吧！是我害了孩子。］

他淚如雨下的哭泣著。

我掙紮不開，滿腔恨意更是無法排解，我重重咬傷他的胳膊，直到口腔滿是鮮血，我才頹然鬆口。

醫院的燈光在黑暗中來回閃爍，沉重壓抑，這裏到處都布滿了死亡的氣息。

我披頭散發的癱坐在地上，目光呆滯，神情恍惚。

顧言則麵色憔悴，眼神黯然：［笙笙，我的笙笙。］

9

我的身體徹底恢複了，顧言就把我接回了家。

他的工作全部移交到了線上，白天專心的陪著我，等我睡著後，他再開始處理工作。

［笙笙乖，快過來吃飯］顧言端著碗，半蹲在我麵前，柔聲哄著。

我猶豫不決道：［可我還要抱孩子呢！他沒有我會哭的。］

顧言麵上浮起哀切之色，他怕我看出來，便硬擠出笑容：［那笙笙，我喂你好不好？］

［好！］我心滿意足的答應著。

我把嘴裏的飯咽下去，又給顧言形容起了孩子的乖巧。

隻要一講起孩子，我就滔滔不絕。

“啪” “啪” “啪”

大門被人急促地敲著。

”有人要搶走我的孩子。”這個念頭，讓我打翻眼前的碗，抱著孩子，躲到沙發後麵。

顧言安慰地揉了揉我的頭，轉身去開門。

我探出腦袋，仔細觀察著。

［言哥哥，救救我，看在我們是初戀的份上，我求你救救我。］許心然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跪在地上磕頭，不一會兒，她的頭上便鮮血淋漓。

在林心然身後不遠的地方，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正惡狠狠的盯著她。

我踮著腳走到顧言旁邊，好奇地問：［你怎麼了？］

許心然一下子轉移了目標，她瞪大雙眼，表情扭曲：［笙笙姐，我錯了，我不該招惹你，我求求你，借我點錢，一百萬就行。］

我搖搖頭，慢慢道：［可我沒有錢。］

顧言皺著眉頭，眸色陰冷：［走吧，我們回去吃飯。］

他摟著我，強硬的把門關上。

隻剩許心然在那頭惱羞成怒的喊著：［林笙笙，你忘了嗎？你的孩子就是被他親手殺死的，你以為你抱了個枕頭，就可以當做他沒死嗎？］

［說不定他正在天上看著你呢！看著你原諒這個殺人犯。］

我全身顫抖，耳邊一陣轟鳴聲，懷裏的柔軟的枕頭瞬間落在地上，沾滿了灰塵。

顧言額頭上的青筋狠狠地跳了跳，他臉色陰沉地快步打開門，怒不可遏：［還杵在那幹什麼！趕緊把她拖走。］

許心然喪失理智地大叫著：［不，我不走，我會被他們殺死的，救我！救救我！］

眼看顧言不為所動，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

被拖走的時候，留下了一句滿是惡意的讖語。

［顧言，我詛咒你，往後餘生，你將生不如死。］

手上一暖，我猛地回過神，怔愣地看著他。

［笙笙，怎麼了。］顧言擔心地看著我，眼底透著不安。

［我是不是沒有資格做媽媽？］我心中好像壓著一塊大石頭，令我踹不上氣。

顧言睫毛顫了顫，鄭重地開口：［不，你是世界最好的母親。］

那天下午之後，我又開始失眠了。

啼哭聲圍繞著我，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久久不散。

我看著手裏的書，精神恍惚。

微風輕輕吹過，我的頭發四處飄舞。

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居然站在了天台邊上。

［笙笙，快下來。］顧言唇瓣不自覺地顫動了幾下，難掩內心慌亂。

我看向他，漠然道：［我要去找我的孩子。］

顧言雙膝重重地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笙笙，我帶你去，你下來，我們一起去找孩子。］

［不，他不想看見你，］我輕輕撣去衣服上的灰，淡然一笑。

［還有。］我凝視著他的雙眸緩緩道：［我們下輩子不要再遇見了。］

［這輩子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讓我痛不欲生。］

不知是哪裏轉出的水聲，啪嗒一聲，像是眼淚墜落的聲音。

顧言悲愴地閉上眼睛，良久才顫聲開口：［好，我答應你。］

我張開雙臂，最後看了眼顧言，便決然地放鬆了身體。

［笙笙。］顧言絕望地嘶吼著，聲音苦澀而濃鬱。

［再見了。我灰暗且失敗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