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一片清明:“十六歲的你,並沒有喜歡我。”
“你還記得你怎麼喜歡上我的嗎?”
“又是怎麼趕我出府的?”
“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吧?”
他一字一句,咄咄逼人,將我逼到牆邊,堵得我啞口無言。
“我在你眼裏,就隻剩厭棄和利用了嗎?”
他果然瞧出了我的心機。
他在我麵前站定,漫不經心的整了整衣袖,反唇相譏:“沈小姐,你不會以為,現在的我,還看得上你吧?”
他狠狠的捏著我下巴,像要把我捏碎了。
我吃痛一聲,眼睛湧上酸意,眼淚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是羞辱,也是心痛。
我腦子明明已經不記得他,但胸腔下的那顆心,依然會為他跳動。
我是武安侯唯一的千金小姐,以前眾星拱月,聽的都是阿諛奉承的話,這樣的羞辱還是第一次,而且出自他的嘴。
我心一點點下沉,沉到穀底,砂礫緊娑,磨得千瘡百孔,鮮血橫流。
裴寂冷哼一聲,放開了我,沒再看我一眼。
離開的腳步決絕利落。
回房後,我趴在秀娘身上哭得不能自己。
“秀娘,我明明不記得他了,為什麼還會傷心?”
我又氣又傷心,發泄著心頭苦悶:“他就是個木頭,不會說好話,整日隻會叫我讀書繡花!有什麼好喜歡的!”
“他無趣又悶,隻會練劍練劍,整日滿身臭汗,我怎麼會喜歡他!”
“葉安比他有趣多的,比他斯文多了!我應該喜歡葉安才對!”
我覺得我是瘋了,現在的我,發狂似的想著裴寂,好像喜歡他喜歡了很多年,喜歡到無法自拔。
秀娘輕輕拍著我背,安慰著:“像我家小姐那麼好的人,應該值得更好的兒郎。”
我哭得更凶了。
可我隻想要裴寂。
我在秀娘的懷裏哭了一場,當晚發起了燒。
夢裏都是魑魅魍魎,也讓我想起了一些事,都是我和裴寂的過往。
有時是孟蘭節,我拉著裴寂去放河燈,雨中打傘,我靜靜的看著河燈飄去, 回頭時,裴寂已經濕了半邊身,他的傘都打在我頭上。
有時是爹爹罰我抄書,我熬到半夜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清早卻是從床上醒來的,裴寂幫我抄了一夜。
不知從何時起,我跟裴寂總是形影不離,我一個眼神他就知道我想說什麼。
裴寂比我長四歲,他已經二十了,別人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孩子都有幾個了。
一日,我從閨中密友家回來,看到裴寂在院中練劍,身姿矯健,劍法行雲流水,一踢腿一抬手都是力量。
他麵目俊朗,五官分明,桃花眼灼灼發亮,滿身洋溢著少年氣。
我心臟噗通一跳。
這樣的人,應該很多姑娘喜歡吧?
四下無人時,我把他堵到牆角。
他比我高一個頭,我踮起腳尖問他:“裴寂,你年紀不小了,有沒有喜歡的人?”
他眼裏閃過慌亂,隨即一派平靜,他肯定說:“沒有。”
不可能吧?
我一瞬不瞬的盯著他,長長的睫毛下,眼神閃爍,他不動聲色的別過臉,聲音有些顫:“小姐,該去習字了。”
看他那表情,還真有!
我眨眨眼,突然脫口而出:“不會是我吧?”
“哐當”一聲,裴寂從不離手的劍掉落地上,他甚至沒想到去撿,隻愣愣呆呆的瞪大眼,然後從脖子到耳珠,通紅一片。
他的紅臉好像染到了我,我看到他喉結微微滾動,也跟著臉紅了,捂著臉飛快的逃了。
原來我是那個時候喜歡上裴寂的。
那我又是怎麼喜歡的葉安,我是一點都想不起來。
待我醒來時,已經過去了兩天。
我醒來的一幕又跟之前落水的一幕重疊,軍醫低頭給我診脈,秀娘難過的掉淚,裴寂站在窗邊看著外麵,一言不發。
裴寂的眉頭一直沒有鬆開。
嗯,很好。
我暗自欣喜,看來裴寂對我也並不是那麼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