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見我,冷冷道:“你倒是來得早,又是自己來的?連個媳婦兒也領不來。”
我施了一禮恭恭敬敬道:“父親,玉釵稍後要帶著她這一年置辦的稀世名畫過來,我就先來了。”
父親眉眼稍霽,蕭近之前最喜歡各種稀世名畫,沈玉釵嫁給我三年,每年搜羅的名畫能裝一倉庫,到了時間,就拉過來,給蕭近燒了。
我去見母親。母親正和二哥閑聊,她溫和地看著我:“老四來了,正好一起吃早飯。”
二哥蕭嶼淡淡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一桌子飯菜和蕭近在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低頭喝粥。
京師近海,蕭近喜歡吃海鮮,早飯也少不得白灼蝦、生醃等物。
我偏偏之前養在內陸,回蕭府第一次吃這些的時候發了好些疹子,以後便再不敢碰。
隻是並沒人記得。
“你又在別扭什麼?”一抬頭蕭嶼正眯著眼睛看著我,“別人都吃得,就你吃不得?你事事偏要和小近反著來!”
父親搛一筷子醃螃蟹給我,看似息事寧人道:“蕭嶼,和你弟弟好好說話。來,老四,都好好吃飯,不許鬧。”
我淺淺吃一筷子螃蟹,放下飯碗:“父親母親,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會。”
我快步穿過院子走向大門。
“站住!”蕭嶼從後麵追過來,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老四,我對你太失望了!在父母麵前裝模作樣的有意思嗎?事事和小近比較有意思嗎?他喜歡的東西,你故意碰都不碰?你是希望這個家抹殺掉他存在的所有痕跡是吧?他是我們的家人啊!”
我氣的全身哆嗦,一陣風吹來,皮膚陣陣發癢。
“蕭嶼,你說對了。我就是裝模作樣!”
“可惜啊,天公不開眼,裝模作樣的好好活在世上,真性情的,卻偏偏被人砍的麵目全非。”
“忌日再隆重又能怎麼樣呢,人也是回不來了,你的兄弟情,他也感受不到......”
蕭嶼一拳打在我臉上,我嘴角流了血。
大片大片的紅斑也漸漸出現在我臉上。
蕭嶼吃驚地看著我的臉,胳膊,越來越大片的紅斑,應該突然想起來我吃海鮮過敏,收回了要打出的第二拳。
“你......”他看著我,“你的嘴巴,真的很毒。小近永遠不會像你這麼說話。”
他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
他的背影和大哥的很像,但對我卻截然不同。
遠在邊關的大哥蕭逢,是我在這個家僅有的一點溫暖。
我忍著癢回到家,腦袋一突一突地疼。
玉釵正準備坐上馬車去蕭家。
“公子流血了!”侍從看到我滿頭滿臉通紅,嘴角掛血,一時間很慌亂。
玉釵不情願地從車上探出身子:“這是怎麼鬧的?”
我揮揮手:“無妨,你去吧。”
她頓了頓,下了馬車,用手絹幫我擦拭嘴角,小聲問:“是爹爹?”
“是蕭嶼。”
“他那個暴脾氣,你少和他說話。”玉釵眼中難得有一絲疼惜,“一會兒讓大夫給你好好看看,我先去送畫兒,晚上回來看你。”
玉釵也走了。
偌大個府裏,隻剩下我自己。
我來到我的練功房。
兵器林林總總,每日我都將他們擦拭的錚亮。
這是養父自小教我的。
小時候我在養父母家,養父是個粗獷豪放的漢子,每天下地勞作間隙教我練習武藝,又說我是難得的奇才,鼓勵我練出個武狀元。
我們倆往往比試著拳腳就鬧成一團,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有一天養父和我地裏活兒幹的很快,早早回家,家裏門卻拴著。我使勁推門喊養母,過了一陣養母麵色潮紅過來開門。
晚上我睡夢中隱隱聽到養父母在吵架,養母恨道:“你一個種地的能有什麼出息,也配挑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養父則說養母不守婦道,要休妻。
我躺在夜裏冰冷的被窩裏好害怕,怕我的家散了。
過了幾天,養母卻又和顏悅色待我們父子。
不久,養父突然去世了。
養母把養父匆匆下葬。我偷偷掀開養父臉上的裹布,他緊閉雙眼臉色鐵青。
後來養母和衙門的仵作混在了一起。
那仵作經常在辦案的時候帶著我。
他總是洋洋得意地在我麵前顯示他開膛破肚的本領,期待我驚悚恐怖的表情。
每當我大嘔特嘔的時候,他都會眯著眼笑。
其實後來我的心裏已經很平靜了,但是我還是吐得翻江倒海。
因為這門手藝,我用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