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知道,養母不是我的媽媽。
因為打小,養母就是這麼告訴我的。
「你就是眼睛不好。才給扔出來了。」
養母一邊剝著豌豆,一邊將往事說給我聽。
「我抱走你的時候,你身上啥也沒有。隻有路邊一片草葉。」
她講的很平淡。
語氣沒有一點兒波瀾。
「是那天家門口的杏子抽芽了,你才有了名字。叫杏葉兒......」
養母說,賤名字,更好養活。
能把我養活。
也算是她積德。
因為眼睛不好,看誰都差不多,誰來看我也都差不多。
要從養母這裏抱走小孩兒的人,一個個看了我,反應都是直搖頭。
「看不見了。是個砸手裏的賠錢貨。」
有人這麼跟養母說。
養母吸了一口煙,氣味嗆得我咳嗽。
然後她看著我的眼睛,久久沉默。
再也沒說話。
我總是看不清這個世界的人。
但我覺得,養母也挺好。
晚上踢被子凍著了,第二天她就給我燒熱水燙腳。
身上的衣服破了,養母翻出她的衣服給我披上。
我不曉得養母為什麼說她不好。
隻是打心底裏覺得,她是在意我的。
養母把撿到我的日子,當做我的生日。
給我燒了一鍋雞。
她把雞腿往我碗裏夾的時候,我跟養母說,「媽,你真好。」
我吭哧吭哧的把肉塞進嘴裏。
養母冷冷的說,小瞎子,果然隻會說瞎話。
她從來沒承認自己是我媽。
我會叫媽。都是跟別的小孩兒學舌。
養母說隨我怎麼叫。
隻祈禱我少給她添點麻煩。
她就謝天謝地,萬事大吉。
一旦我好聲好氣地誇養母,她反而就好像愧疚似的。
不想再搭理我。
養母說,我看不清的不隻是世界,有的時候,我也看不清人心。
我聽不懂她的意思。
還是樂嗬嗬地跟在她旁邊。
慶幸自己還有生日可以過。
還有大肉可以吃。
我被起了很賤的名字,但在養母的小院裏,我確實過得還不錯。
甚至在回到親媽家之後,還在懷念。
也不知道養母現在在哪。
也不知道,我沒有跟她告別就被送走了,她會不會難過?
「死丫頭!給老娘把你的拐棍放好點。」
我正在想著養母,這邊姣姐突然被盲棍絆了一下。
她衝到我前麵來。
又是一陣數落。
「叫什麼杏葉兒?叫個爛草葉得了。看到你就窩火!」
我忍不住,哭出了聲。
「哭,還敢哭!?你倒好,還有臉在這兒給老娘哭!」
姣姐火氣更大了。
「生了你,你反而來報仇來了,是吧?我還沒哭呢......」
姣姐數落完我。
又開始抱怨自己的命運悲慘。
然後把她日子過得不好,全部都算在我頭上。
回到親媽家之後,我再也沒吃上過一頓熱乎的飯。
父親在外打工,一年到頭幾乎見不到人。
姣姐看我,橫看,豎看,都是不痛快。
歌裏都說,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可在我親媽這裏,我是連根草葉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