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鄉下

早上要我給他采荷露泡茶，晚上要我跪下給他打洗腳水，夏天要我滿院子找他掉了的扣子，到了冬天，他當著我的麵把筆扔進池塘，一臉譏笑道：“找不回我的筆，你就不能再吃飯了。”

今年冬天下雪了，很多小貓小狗都凍死在路上，我要是進池塘，一定會感冒的，可要是不如他所願，我就沒飯吃了。

餓到極致的時候，肚皮會癟的緊貼著胃，五臟六腑彷佛在啃咬彼此。

這滋味不好受。

權衡一二，我跳進池塘。

我摸了一遍又一遍，摸到渾身骨骼像是被冰封住，眼冒金星，頭腦發昏，忍不住暈過去的前一秒，我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完了，以後怕是沒飯吃了，不知道我能撐過幾天......

我渾渾噩噩，身體彷佛被烈火灼燒，可說來奇怪，每隔十幾分鐘，身上就會涼快一會兒，就好像上天垂憐，每隔十幾分鐘，就送給我一個冰人。

冰人涼快的很，我雖然病著，也忍不住抱上去，纏上去，冰人彷佛有神智一般，在我額頭和唇上還有心口流連，讓我難受又舒服......

睡了七天，我才醒過來，府醫說我受寒太嚴重，以後懷娃娃難了。

說這話的時候，我正捧著粥碗大口朵頤，唐硯淮發了善心，沒找到筆也給我東西吃，對我來說，眼下不餓肚子，已經很好。

大概是報應，我好了，他倒是生病了，在床上躺了十幾天，瘦了幾斤，又是找西洋醫生，又是找道士，很是折騰一通，身體才好全。

托了道士說要行善積德的福氣，唐硯淮沒再找我麻煩了，甚至於唐府的傭人也不再打我，我睡在下人房，做著丫鬟的活，終於能吃飽穿暖，甚至每個月還能有兩吊錢。

日子一月一月的過去，我也打算好了，多攢點錢，等以後賄賂管家，逃回鄉下找我弟弟去。

爹娘死那一年，弟弟也八歲了，村裏人心善，養他兩年，他也能自己種田養活自己了。

懷著滿滿的期望，六年過去，我十八了。

當晚，我揣著裝滿了錢的包袱進了管家房裏，好話說盡，管家才屈尊降貴開口，“明早上你跟買菜的出去吧，出去以後，換身衣服，路上別耽擱，否則要是出了事，我可不管。”

我激動的連連鞠躬，淚花裏也帶著能回家的歡喜。

這一夜，我未眠。

更深露重，我找到買菜的小廝，那是管家的侄子，在府裏很是吃得開。

他給我一盞油燈，便拉著馬車，要帶我出門。

可剛出門口，便聽見陣陣馬蹄聲。

闊別六年，唐繼善竟在此時帶兵回來了！

我雙手發顫，血液也在瞬間往上湧，恍惚間，我好像看見爹娘不甘的眉眼。

我急忙跟著跪下去，一遍遍在心裏奢求，別看見我，千萬別看見我......

可事與願違，白馬在我麵前停下，在畜生充滿腥氣的呼吸中，唐繼善用馬鞭抬起我的臉，細細端詳了一會兒，隨後笑了。

“青出於藍，比你娘還標誌，老子當年的眼光沒錯！不用你幹活了，讓管家給你撥兩個小丫鬟，我挑個日子，讓你做我的十三姨太！”

說完，他打馬進府，好不暢快。

我渾身發抖，跌坐在地上，腦子裏隻一個念頭，完了，我這輩子，怕是找不到我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