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腿腳不太好,還有心臟病,所以每晚都會留一小盞燈方便起夜。
我轉身慢慢關上門,向堂屋走去,轉臉餘光撇到大水缸的一瞬間,渾身血液凝固了。
5.借著月光,我看到大水缸旁赫然伸出來的一隻腳,陡然讓我膽寒。
不敢仔細看但模糊中還是無比確定,那隻腳上正穿著外婆穿了年複一年的布鞋!
我渾身就像被一陣電流擊過,從天靈蓋直穿腳底。
不是外婆。不是外婆!不會是外婆!
我衝過去入目,隻有倒在地上的外婆。
腳好像被灌了鉛,重的一下抬不起來。
大腦瞬間被抽空,空氣凝固,耳朵轟隆隆。
“外婆!外婆!你怎麼了,外婆......。”
我緊緊抓著外婆的手,僵硬的手指讓我心頭一顫。
我手抖的不受控製,顫顫巍巍,伸到了外婆的鼻子下方。
......
八歲的孩子不知道什麼是死亡,現實當頭給了她一棒。
這一晚我看著我的全世界,還沒意識到這是最後一次抱著她。
那晚我哭暈過去了,被吵醒後再睜眼看到了熟悉的臉,隨之而來的還有謾罵。
爸爸這回找到我了。
外婆!外婆怎麼樣了?!
那天屋裏屋外都很混亂,他們似乎沒空追究我半夜跑出家門的過錯。
聞訊而來還有很多我不認識的親戚和鄰居,在他們唏噓,感歎間,我明白外婆要永遠離我而去了。
我聽見他們說外婆是突發心臟病走的,又一個人住,也搶救不及時,最後倒在了院子裏。
八歲的我不懂外婆怎麼就這樣永遠消失在我的世界,哭暈了一場又一場,接連發燒一個星期。
連外婆葬禮都沒趕上,那是個下雨天。
聽不到,看不見,更忘不掉。這是世界留給我對外婆最後的印象。
外婆你能再喊我一聲小非嗎?
老天爺硬生生掐滅了我唯一的光。
半個月後,身體漸漸好起來,媽媽卻一反常態說我可以去上學了。
一時間被巨大喜悅衝昏了頭腦。
6.我驚喜看著媽媽,揣著惶恐又怕媽媽反悔。
“你還是多感謝感謝你外婆吧,她生前一個月找了村長六七次,求村長讓你去上學。要不是學雜費全免,你想什麼呢!”媽媽嘴說著話,手卻沒停,她在給姐姐紮辮子。
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心再次變得濕漉漉,瑟瑟發抖。
我撲到床頭哭了很久很久,久到睡著後看到了笑盈盈的外婆,在遞給我新摘的石榴。
外婆下葬那天的雨永遠不會停。我踉蹌在雨中怎麼也走不出去。
下個星期一。
我帶著姐姐的舊書包,哥哥的筆袋上學去了,我無比珍惜這次機會。
沒傘的孩子跑的格外快,我的成績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我攥住每一次拿獎狀的機會。
我想讓媽媽也誇誇我,多看看我,看看小非也可以很爭氣。
“媽媽,我又考了100分!”一蹦一跳推門而入,上次試卷太簡單了,這次一定能得到媽媽的表揚。
“蹦什麼啊。姑娘家站沒站相,坐沒坐相,走路一點不穩當。”
媽媽是沒聽到我的話嗎?
“知道了媽媽,下次不會了。我這次又考了100分哦。”我將手裏的試卷獻寶般遞過去,媽媽匆匆掃一眼便塞給我急匆匆走了。
“你這五年級那麼簡單,驕傲什麼啊,我去接你姐姐放學,你把飯燒了,記得放花生碎,你姐姐愛吃。”
媽媽走過時帶起一陣風,我還沒來得及接住的試卷輕飄飄,飄落在地。
我愣在原地。
媽媽,你忘記我花生過敏了嗎。
日子像水一樣從指尖淌過,我以全小學第一的成績升入了鎮上的初中。
這回村長似乎沒辦法幫助我免除學雜費了,我看著爸爸媽媽的表情心漸漸沉下去。
我雖然六年級剛畢業,可我已經14歲了,我已經能明白很多事了。
我向他們袒露我堅定上學的心,一遍遍跟他們保證我將來出人頭地一定好好報答他們。
“別看你在這個小學成績好哦,等到初中肯定會下滑的!而且鎮上成績好的那麼多。”姐姐朝我翻了一個白眼。
姐姐是在村裏上的初中,所以阻攔我上學的一員中自然也有她。
“媽媽,我去打工,這兩個月我都去打工可以嗎?我盡量自己負擔學費,沒人要我我就一家一家問,我很能幹的。”
我這回一步也沒有退縮,死死捍衛我來之不易的機會。
外婆,你也是這樣希望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