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佳娘在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上,透窗的月色裏,看著床簾的紅流蘇輕輕拂動。她睜著眼,就這樣看著,腦海裏想著今日的一切。
思緒全是如血般的紅綢帶,一個人牽著她就那樣緩緩地緩緩地,最後停在了卻扇後那張臉上。
“真是多謝他了。”佳娘忙轉了身,看著窗欞對自己說道。
陸家的院子不大,隻有三進。前院稍小隻做正廳和兄弟二人的書房,中間一個跨院,隻做賬房、庫房和小廝住的地方,後院才是吃住的地方,陸老夫人住正房,陸北方在東廂,陸南方住西廂。再往後就是廚房還有女婢和婆子住的地方。
後院雖小,倒是秀美精細。三五梧桐,間隙又種了些芙蓉、夾竹桃、臘梅等花木。透窗而看,枝繁葉茂,樹影婆娑。
陸南方今夜睡得不算安穩,時不時就從夢中醒來,窗欞上刻的梅花壓得他似乎透不過氣來。後半夜再醒時聽到已是五更,索性不再睡了。
“二爺可是醒了?”簷下守夜的小丫鬟青竹聽到了他窸窣穿衣的聲音小聲問道。
“你下去歇息吧。”陸南方道。
“是。”青竹感激地看著門框。
這一夜睡得最舒心的人,隻有陸家老夫人。大兒子雖未歸家,但好在葉家是好拿捏的,以後隻會對陸家盡心盡力,不敢有絲毫不敬。一想到此,心裏就多了絲得意。
卯正,天色泛起魚肚白。佳娘門外的丫鬟彩雲輕聲扣了扣門。
“夫人,該起身問安了。”
佳娘早已醒來,聽得聲響忙道:“煩請你進來吧。”
陸家雖不是大戶人家,但家中還是請了門房、廚房、漿洗、灑掃一幹雜役各兩人,後院伺候的丫鬟、婆子每房各兩人。比起葉家一共就四個奴仆來說,陸家滿打滿算簽了身契的十四人,還有一些幫著送菜照料花圃的活契。
在家時佳娘就是自己梳洗,隻有娘親才有貼身的王媽伺候,如今在陸家有了彩雲協助,洗漱穿衣自是便利不少。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已候在陸老夫人房門口。
雖是九月,暑氣還未完全過,但清晨仍是有些冷,佳娘手腳早已被秋風吹得冰涼,心裏知道是陸老夫人特意給自己立規矩,麵上卻不敢有絲毫怠慢。
“大嫂。”陸南方緩步走來。
佳娘忙行禮道:“二弟。”
許是站久了腿似被桎梏了,幸得身旁的婆子眼疾手快扶住。
陸南方問道:“母親還未醒?”
婆子還未答,隻聽房裏傳來陸老夫人的聲音:“可是南方來了?”
房門打開,一股熱氣撲麵而來,佳娘這才覺著周身回歸了本原。
“老夫人請二爺和大夫人進門。”屋內的丫鬟笑盈盈出來請。
陸老夫人年過半百,但保養得極好,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的樣子,麵色紅潤、身子硬朗。
佳娘朝屋裏正坐著的老婦人欠了欠身子,微微福身行了個禮:“新婦葉氏請母親安。”
陸老夫人看著麵前低眉順眼站著的兒媳婦,想到佳娘畢竟商賈出身,語氣不善道:“倒是沒想到,你來得挺早。”
佳娘忙道:“兒媳不知規矩,叨擾母親了。”
陸南方問了安後便坐了下來,端起茶浮著沫子,好似一切與他無關。
陸老夫人最看不慣的就是他這副模樣,索性把氣都出在佳娘身上:“還不敬茶?怎的,是嫌我陸家門第低配不上你了?”
一旁的婆子忙將托盤裏的茶奉上。
杯盞薄,茶水滾燙。不知是有意或無心,地上卻沒有放蒲團。
佳娘忍者痛生生跪在地上道:“請母親喝茶。”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陸老夫人才叫了聲:“翠巧。”
身旁的翠巧應聲,忙接過茶盞遞給她。
陸老夫人矜持濕了濕嘴皮,又放了下道:“給她吧。”
翠巧忙端起桌上的托盤,一支翠綠的翡翠鐲。
“這鐲子是他們父親還在世時就做好的,兄弟倆以後娶妻一人一支。”陸老夫人得意道。
當初找到這翡翠玉石,實屬不易。做了兩支玉鐲剩下的料子,她拚拚湊湊好不容易做成了一套頭麵,輕易不舍得戴。
佳娘感激道:“多謝母親。”
陸老夫人看著她,想了想佳娘抬進門的嫁妝也隻六抬,心下不滿道:“你倒不必謝我,今後好好對北方,為我陸家開枝散葉。”
佳娘磕了頭:“媳婦謹記。”又拿過彩雲手中的木盒:“這是孝敬媳婦母親的抹額。”
陸老夫人接過也不打開瞧,漫不經心地點頭:“這是你二弟。”
佳娘忙起身與陸南方見了禮,又拿了一個群青色祥雲紋樣的荷包:“這是送給二弟的,昨日多謝二弟了。”
“大嫂客氣了,我平日在外打理一些庶務,若大嫂有需要,隻管知會一聲。”陸南方接過荷包道。
荷包裏還放了一個小玩意似墜子,陸南方不緊不慢放入了袖中。
還未待佳娘答,陸老夫人理了理衣袖輕飄飄道:“她每日隻管在家中休養,有什麼需要打擾你的。”
佳娘到底是年少不經事,麵上一熱。
陸南方喝了口茶才徐徐道:“不知大嫂明日回門有何打算,我也好早做準備。”
佳娘低頭小聲道:“一切聽母親和二弟的。”
陸老夫人這才道:“你在庫房裏挑一些綢緞補品,再讓廚房做一些糕點,明日陪她回門就一起送過去。”
這是對陸南方說的,佳娘仍舊是低頭仿若未聞。
耳邊傳來陸南方的聲音:“一切按母親說的辦。”
陸老夫人這才有了些笑意:“你去忙吧,這裏留你大嫂服侍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