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四十分,我被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吵醒。
失眠。
夜複夜的失眠。
我突然開始淚水翻湧不止,想到他,想到自己。
我蜷縮起身子,抱著自己,試圖止住身體的顫抖。
早上,我敲響對麵的門給他送早餐。
陸子鳴,我的男朋友,當初租房子就租在了我的對麵。
他探出頭看到我愣了一下,思索了良久,拉著我的手進了房間。
我知道,他又記不起我的名字了。
兩個月前,我們即將領證的前一天。
他興高采烈的帶著他的媽媽徐阿姨去選我們婚禮上她要穿的衣服,卻不幸發生了車禍。
當他和徐阿姨被送到我所在的醫院時候,已經太晚了。
他滿身血漬,緊攥著我的手叮囑我一定一定要救下徐阿姨,畢竟我是全院最有實力的外科醫生。
我答應了他,因為沒有徐阿姨的資助,也許我早就死在那個魔窟了,她是我生命裏的第一道光。
但徐阿姨不肯,她在彌留之際懇求我,如果隻能做個植物人,請務必不要救她,她隻想體麵的離開,不做任何人的累贅。
句句那麼懇切,那麼真誠。
我明白她,理解她,答應了她。
所以當陸子鳴看著我推出徐阿姨蒙著白布的屍體時,他崩潰了。
他抓著我的肩膀,吼叫著說我騙了他,讓他失去了母親,他會恨我一輩子,然後轟然倒地。
再醒來,他全然忘記了這件事,好像徐阿姨已經離開他很久了。
可就在我為他高興的時候,卻發現,連同這件事一起,他也在漸漸忘記我。
從忘記我們一起經曆的事情開始,到現在忘記我的名字,以後他會忘記我的臉,忘記我的一切。
醫生說這是創傷性失憶,和阿爾茲海莫症一般,他因為應激會逐漸忘記和那件事有關的一切。
痛苦正像橡皮擦一樣在他的記憶裏一點一點的擦掉屬於我的全部。
治療的話或許可以記起來一部分。
我拒絕了,我在怕,怕他會陷入無盡的深淵,在失去母親的痛苦,和對我的愛與怨恨之間。
陸子鳴吃完早餐拉著我要給我選衣服。
他總是數落我在最美好的年華天天除了黑就是白,給我買了很多五顏六色的衣服。
他熟練的看完天氣預報就開始給我搭配起來。
看著他的背影,我走上去環住他的腰,耳朵貼在他的背上聽他咚咚的心跳聲。
如果時間,可以永遠停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去上班前,他告訴我下午回來會給我帶我最喜歡的百合花還有大芒果。
叨叨著現在芒果到季了,得多屯點,要不我想吃的時候就沒有這麼甜的了。
他是個遺物整理師,他常說他已經看淡了生死。
但真的死亡發生在他麵前的時候,他也會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