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破瓷碗好巧不巧壓在歸遠侯袍角上,幸而沒碎。
歸遠侯很尷尬,我也很尷尬。
想了想,我蹲下去撿起碗,順道給袍子吹了吹灰,又弓腰走了幾步把銅板一一拾回碗裏。
小乞兒三子辛辛苦苦討了一上午,可不能被謔謔了。
待我把碗還給三子,打發他走後,我看向眉頭緊皺的歸遠侯。
“這位大人,您說我是您女兒,有什麼依據嗎?”
他不緊不慢道:
“你和你親娘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唯一不像的地方是耳朵,隨了我。”
“你名喚知月,你親娘喜歡叫你阿月,這也是因為你左臂上有塊月形胎記。”
說到這裏他不耐煩地清了清喉嚨,“剛才我看過你的胎記了,別無二致,你就是我程遲失散了十多年的親生女兒。”
“想不到你這麼多年來都以乞討為生,實在可憐。”
然而他看我的眼神裏,不見可憐,唯有失望。
我這才意識到,剛才他眼含熱淚喚我的那一幕隻是我的想象。
現實裏的歸遠侯滿目冷靜,此刻已接過小廝遞來的帕子,在抹他剛剛握過我手腕的手。
我的父親,似乎很不高興他的親女兒是個落魄乞丐。
可是對於一個三歲就走失的小女孩來說,沒餓死凍死沒被賣進花樓,能在街上當乞兒已是很幸運的事了。
我學著大家閨秀的那般盈盈下拜,“知月拜見父親大人。”
本還想擠出點淚花,但他匆匆一擺手沒再看我。
我跟著新得的爹,上了停在街角的馬車。
馬車上坐著一位簪珠點翠的貴婦,還有位和我年紀差不多的姑娘,雪膚花貌,滿身綺羅。
想必是侯府主母和侯府小姐程知雲,我的嫡母和嫡姐。
我依稀記得小時候我確實有那麼一位姐姐,她見了我就哭叫,娘親隻好抱著我避開她。
不知她還記不記得我?
我彎起嘴角,“知月見過母親和姐——”
程知雲忽然尖叫出聲,手指著我,“滾!你個臭要飯的離我遠一點!”
......這馬車那麼寬敞,我和她之間隔的距離都足夠遊泳了。
嫡母看也沒看我,叱她道:“雲兒,你又說臟字了,一點兒都不像個淑女。”
程知雲剜了我一眼,好像是我逼她罵我似的。
我一聲不吭,兩腿岔開,大喇喇地坐下。
程知雲向馬車那頭躲了躲,頭上珠翠叮鈴作響,仿佛我身上有毒蟲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