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我主動告辭,江佑年卻偷偷跟了上來。
“盡染,你......這兩年過得還好嗎?”他抓住我的手腕,遲疑著開口。
“謝謝姐夫關心,我很好,我還有事要忙,就不打擾您了。”我連忙抽出手臂,飛快地跑走。
我離開後,牆角處那抹青色也好快轉身消失在黑暗中。
接下來的幾天,為了減少那些人的試探,我一律閉門不出。
直到大婚這天。
為了表示林家的仁慈和林寶珠的大度,我必須光鮮亮麗的出現。
在念慈庵的兩年,我日日勞作,皮膚變得幹黃粗糙,春華給我抹了好些粉才看著氣色好一些。
隻不過比起那些嬌嫩的大家小姐,還是遠遠不如。
我無視旁人的指指點點和嘲笑,乖順地站在角落裏當好背景板,卻被一盞茶澆在臉上。
“林盡染,你還是這樣子看著順眼,醜八怪就要有醜八怪的樣子。”陳秀兒和身旁的幾個姑娘捂嘴嬌笑,欣賞著我狼狽的樣子。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卻帶下來一片斑駁的妝粉。
可以想象,此刻我的臉一片紅紅白白的醜陋樣子。
若是從前,我丟了這麼大的臉,一定會發瘋。
可對比起這兩年吃的苦,這些委實太小兒科。
“我先下去換身衣服。”我向安歇看好戲的人施了一個禮,轉身往外走。
“刺啦......”我聽到了衣服破裂的聲音。
緊接著,我腳一崴,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天哪,血......”
“她身上怎麼那麼多傷......”
無數的驚呼聲響起,我想爬起來,卻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小姐這身體,日後恐怕要好好將養才好。她常年遭受鞭傷,沒有及時治療,新舊鞭傷累積在一起,傷了她的根本,加上經常受寒,恐怕......”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有人的歎息。
緊接著,是母親哽咽的哭聲。
“娘的染兒啊,是娘對不起你,不知道那念慈庵的老尼姑竟敢如此大膽。”
“是娘錯了啊,害你吃了那麼多的苦,等你醒了娘一定幫你報仇。”
“老爺,老爺,染兒也是您的女兒,求您為染兒做主啊。”
我有些不敢置信。
原來,母親竟然也會為了我哭嗎?
六歲以後,她麵對我時,永遠都是一副冷漠的樣子。
我被林寶珠欺負了去找她,她總是勸我忍一忍,叫我讓著林寶珠。
沒想到,她竟然會為了我哭。
哭聲落幕,又有人推開了門。
“盡染,是我對不起你。”
“我不知道你這兩年竟然受了這樣多的苦,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你醒來,我就不和寶珠成婚了好不好?”
“我錯了,我不該拋棄你,我向你道歉。”
......
有人在我耳邊絮絮叨叨說了好多話。
我隻覺得吵,翻了個身,又繼續睡著了。
我做夢了。
夢裏,回到了娘剛帶著來到林家的時候。
那時林寶珠八歲,剛死了親娘沒多久,不能接受父親這麼快就給她找了後娘,於是整日欺負我以此來挑釁我娘。
又一次在被窩裏發現蚯蚓被嚇得嗷嗷大哭後,我衝上去和得意洋洋的寶珠狠狠打了一架,將她臉上撓了好幾道口子。
母親知道後很生氣,狠狠抽了我幾手板,轉過身卻溫柔地問林寶珠傷到沒有,還抱著她給她塗藥。
我被林寶珠踹了一腳,肚子疼得抽氣,她卻隻讓身邊的嬤嬤照顧我。
我氣地跑了出去,委屈地蹲在牆角哭。
“別哭了,我請你吃糖。”一個猴子形狀的小糖人被塞到我手裏。
抬起頭,是一個很好看的哥哥。
他安慰我說說愛之深,責之切,或許我的母親並不是不喜歡我。
還帶著我一起加入他和朋友們的遊戲。
有了新朋友之後,初來林家的日子也沒有那麼難熬了。每一次躲過林寶珠的捉弄後,我都會興致勃勃地和他分享。
後來,這裏成了我和江佑年的秘密基地。
我們在這裏分享著彼此的煩惱和喜悅,成為了形影不離的朋友。
江家伯母見我和江佑年形影不離,便和我母親商量說要為我們定下娃娃親。
隨著年齡漸長,江佑年的性子逐漸變得沉穩,對誰都不苟言笑,卻隻對我例外。
我會在他沉思時跳上他的背,遮住他的眼睛讓他猜猜我是誰。
每每這時,他都會默契地扶住我,故意猜錯幾次,在我快要生氣時用寵溺的語氣道:“那是盡染小仙女嗎?”
幼時我常常因為林寶珠被罰禁足,溫文爾雅的他便會踩著梯子趴在牆上,偷偷給我送食物。
“快,都是你喜歡吃的。”那時陽光正好,白衫少年趴在牆頭,麵帶笑容朝我招手。
我控製不住奔上前去,溫柔笑著的白衣少年卻突然在我麵前化為泡影。
而後,是穿著紅衣一臉猙獰的怪物,“盡染,你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