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苑與正宮離得遠,為的就是避嫌,衛衡原本謹慎持重,甚少踏足正宮,而今忽然起了浪蕩之性,太後如臨大敵。
幾番敲打,與衛衡鬧得不大愉快,也沒見他幾多收斂。
太後氣急攻心,攝政王動不得,便召他命婦王妃進宮,耳提麵命,打壓搓磨,那陣子,王妃行走於兩宮之間,吃了不少苦頭。
但最大的苦頭,卻是在心裏。
年月越長,男人的心越難留住,好比永安殿前那一株白玉梅,纖白輕瑩,吹彈可破,可好花年年賞,總有一天要看膩的。
我再見到王妃,是在臘八冬祭,太後主持的節禮,後宮及官署命婦悉數到場。
王妃消瘦不少,但並不顯得憔悴,一身煙粉絨白的裙裝,襯得她超凡出塵。
節禮後是頤湖冰嬉,采芹為她綁好冰刀,上冰湖嬉耍,難得見她展顏笑得那般爽朗。
眾婦人紛紛效仿,都穿上冰鞋頑耍。
皇後在禮棚下坐著,不一刻,王妃帶人便來相邀。
攝政苑的麵子正宮向來給得足,何況是與眾同樂的場子,可皇後看來實在不想起身,左右推脫不掉,便一臉為難地望著太後。
因著她與攝政王那檔子事,太後病好後便不大理會她,眼前更是當沒看見。
皇後沒奈何,看一眼身側的我,讓侍女穿上了冰刀。
王妃身輕如燕,在皇後四周左閃右突,皇後小心地挪動,瞧那笨拙的身姿,我隱約覺出不對,便拿著她不離身的香囊往場內送去。
那些野鶴便在此時成群地向皇後襲來,帶著凶狠的鶴唳。
我急忙想去拉皇後,可她受了驚嚇,身子不知何故又變的極不靈便,我無法,隻好在一片鶴羽飛騰和尖唳的混亂中,擋在皇後身前......
胳膊、大腿、腰身,鶴唳震耳欲聾,我隻覺全身都快給啄麻了。
終於,衛衡帶著侍衛趕到,驅散了野鶴。
兩宮的宮人忙來攙我們,就在這時,一陣猛烈的草香從鼻尖飄過,我隱約覺得熟悉,循著香味望去,隻見昏迷的王妃從皇後身底下被拖出來,衛衡抱著她,急急地往外圈走。
珠根鶴草香,我猛然辨認出來,王妃身上的香氣裏,有很重的鶴草香。
怪不得頤湖旁的野鶴都被引了來。
我看著衛衡和王妃遠去,忽聞身畔宮人一聲驚呼,我回過頭,隻見皇後眉頭緊蹙,一道細細的血痕從她身下蜿蜒流出。
王妃複寵了,皇後卻九死一生,差點流產。
太醫說,鶴喙對胎兒極毒,還好有人護在身前,皇後未被啄傷,但摔那一跤委實結實,兩個多月的胎險險保住,為此皇後受了不少罪。
皇後臉色煞白,呆望著承塵帳,一滴清淚自眼角悄然滑落。
我守著香爐,無從安慰。
太後有命,既皇上精神大好,兩日後我還是回佛堂侍香。
畢竟,我的身份還是孝慈庵蓄發的比丘尼,禮佛才是我的正業。
皇後的胎雖保住了,但如此一來,她與攝政王的不倫之事卻是徹底藏不住了。
此時攝政王又想起了避嫌,皇後傷後,隻差人來問了幾句,言皇上延醫多年,如今能行人事,真乃上蒼之德,還望皇後仔細將養雲雲。
前朝局勢詭譎,各家勢力紛紛,攝政王多年未廢帝自立,就是還需要皇帝這塊擋箭牌。
太後諱莫如深,但與攝政王似乎達成一種默契,也送來些安胎的藥材。
不久,攝政苑那邊來人,說已稟過太後,讓我去永安殿王妃身旁伺候一陣。
是日,我留下幾品安胎的香料,辭別皇後。
見皇後滿臉淚痕,我一時不忍,多嘴問了一句,“娘娘當初,對王爺,可有真情?還是......”
話外之意未盡,還是......隻是受他脅迫。
我自知失禮,慌忙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