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總是想生一個男孩。
她總說:“我們家沒有兒子,我在村裏直不起腰,等生了兒子下來就不生了。”
後來真的有了弟弟,媽媽真的“直不起腰了”,她的丈夫把她當仆人,她的兒子把她當保姆。
媽媽崩潰向我哭訴。
可是媽媽,
不是有了弟弟一切都會變好麼?
我家供奉著一座用泥土製作成的粗劣的送子觀音像。身上的漆已經掉的七零八落,還被人用拙劣的手法上了白漆,氧化的漆混著新上的漆,怎麼也融不進去,沒有上到漆的地方露出暗黃色的土;她懷裏抱著模糊到看不清臉的孩子,根本看不出來這是男孩還是女孩。
從我有記憶起,我知道這是男孩,也必須是個男孩。
我從我懂事起我是家裏最大的孩子。
但是我應該是排行老三的,我的大姐姐被送給遠房表姑換了幾張綠色票子,我的二姐姐根本沒有來到這世界,在小黑診所被查出不是個帶把的,就被流掉了。
我是幸運也是不幸的。
幸運的是我是個女孩確能睜眼看這個世界,因為我父親意識到家裏少一個來伺候他的“丫鬟”,他家的耀祖少一個可以給他換彩禮“姐姐”,所以我最好不是個帶把的。
不幸的是我還真不帶把。
從我生下來,都是饑一頓餓一頓,我的母親在經過幾次連續的懷孕,身體虧空,根本沒有奶水。
我是米湯養大的,三歲我就要扶著比我身高都高的掃把掃地,五歲就要上灶台燒火做飯。
事情一沒有做好便會挨我父親的一頓毒打。
我的母親呢,她也會因為菜燒鹹了,洗腳水燙了一點,就挨我父親一頓打。
她隻會在我父親打完我帶著家裏的餘錢把門“砰”的一聲揚長離去後,心疼地抱著我,流著眼淚,用手指輕輕地給我摸藥,而我這時候總會用我瘦小的手把她的眼淚抹掉。
她喃喃說:“你爸爸隻是沒有兒子,在村裏直不起腰來。”
“招娣,再忍忍,有個弟弟就好了,一切都會變好的。”
我家裏雖然隻有我一個孩子卻一平如洗。
我穿著別人家不要的補丁加補丁的衣服。
爸爸卻喝著十幾塊錢的酒,家裏就隻有他的衣服沒有補丁,他每次在拿了家裏的錢就在在村裏,縣城到處竄來竄去。
絲毫沒有“直不起腰”的樣子。
我不知道弟弟跟直起腰有什麼關係,但是我小小年紀已經累的直不起腰了。
這個送子觀音應該是我一歲,我媽媽一直懷不上孩子,爸爸給他帶回來的。
他一開始並沒有掉漆,但是用的漆還是很劣質的,一年一年,我看著它逐漸一點一點脫落,裸露出暗黃色的泥土。
即使媽媽很虔誠地供奉它,每天用清水清洗它,不讓它落上灰塵,但是還是掉漆了。
我覺得它是沒有用的,不然我都五歲,我媽媽還是沒能給我帶來一個弟弟。
但是媽媽還是幾年如一日地供奉它,每天在她天不亮起床後,都要去拜一拜,結結實實地磕個頭。
“求菩薩給我送一個男孩。”
我是在七歲上的小學。我爸爸根本沒有這個打算送我去上學。
但是感謝國家的義務教育,免了我的學費,還強製讓我的爸爸允許我去上學,否則就讓他在牢裏蹲個幾年。
學費是免了,但是我還是要交書本費。
媽媽將家裏所有的雞蛋全部拿到集市上去,五毛一塊的湊夠了我的書本費。
但是在開學的前一天,爸爸回來了。
在飯桌上,幾杯酒下肚,他凶神惡劣地用筷子指著媽媽,讓我媽媽把家裏的錢拿出來。
我哀求地看著媽媽,祈求她不要把錢拿出去。
媽媽小心翼翼地跟爸爸說話。
“招娣明天要去上學了,要交書本費,留點錢行不?”
“老子管她這個賠錢貨上不上,有她一口吃不錯了,老子就問你給不給!”
爸爸喝了酒,臉本來就很紅,一看到有人違逆他,眼睛跟著臉一期紅了起來。
開始打砸起家裏的擺置了,飯桌上的土瓷碗紛紛掉落到地上,四分五裂;媽媽的送子觀音像也難免於一難,也“砰”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是不是想找打,你這個不下蛋的母雞,還好在這裏質疑我的話;這麼多年沒有給我生個兒子,有你說話的份麼?”
媽媽一聽到“兒子”就像一個氣球被針紮了一樣,沒有精神氣了,諾諾地從屋子裏拿出用布包著一疊的紙幣給爸爸。
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我和媽媽起早貪黑給我攢的書本費。
我可能是太想讀書了,衝過去抱著爸爸準備邁出門的腿,大哭大喊我要上學。
爸爸急著出門都懶得看我,一腳踹翻我。
“啪”我眼冒金星。
媽媽趕緊過來抱著我。
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到我的臉上。
“招娣,等媽媽給你生個弟弟,你爸爸就會收心,生個弟弟,一切都會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