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重陽剛進辦公室,鐘秘書就摁下反鎖按鈕走出來,隨手關死了門。
鐘秘書並沒有離開,而是在樓道裏站著,防止有呈送文件或者請示工作的冒失鬼突兀地敲門。從空域防護基地下屬分隊副分隊長的崗位轉行當指揮長顧重陽的秘書,是一件看似光鮮卻也充滿挑戰的事情,為了適應這個容錯率極低的崗位,大喇喇慣了的鐘秘書也自我修養出謹慎敏感的本事來。他跟顧重陽一年多了,總結出來個經驗:鐵局長來訪必有大事。上回來,就從基地爆破研究中心的技術室臨聘人員裏查出來個內鬼,更上一回,則是一名工作人員在沒有報備的情況下打了個國際電話,雖然沒有造成任何後果,卻給基地提了個醒。更讓鐘秘書知道,保密的問題上從來無小事。
這會兒,顧重陽和鐵局長分坐在寬敞的黑色皮沙發的兩端。
“老同學,每次見到你都讓我緊張啊。”
顧重陽剛還洋溢著笑容的麵龐逐漸現出凝重。
“你這是不歡迎我?”
鐵局長笑問。
“怎能不歡迎?”顧重陽歎息一聲,“你來了我最起碼還有緊張的機會,否則就像上回一樣,被別人翻了老底我都不知道,豈不更加危險。”
鐵局長就是鐵敏承,和顧重陽年紀不相上下,短發,濃眉,瘦削的臉龐把一米八的人襯得英武魁偉。他和顧重陽是火龍駒獵人學校的同學,一個宿舍住了5年,交情甚篤。畢業後,二人前後腳都到了守衛者集群,顧重陽從基層當分隊長一步步幹起,條件雖苦,進步卻快。多年後,當總部機關名聲顯赫的鐵敏承晉升保衛局長時,顧重陽已接到了命令到總部參加晉升指揮長儀式。鐵敏承每回見麵都調侃著給他這個官大一級的首長敬禮,被他笑批了幾回,總算是摁住了鐵敏承舉起的右臂,他也不用再回之以禮。
“這一次更危險。”
鐵敏承單刀直入。
“怎麼講?”
顧重陽的臉凝成冰霜。他不確定將接受到什麼樣的信息。
“對麵那幢——”鐵敏承指著建到8層的灰突突大樓問,“是不是金色海岸?”通過顧重陽位於3層辦公室的窗戶,金色海岸赫然立於眼前。
“正是金色海岸。”顧重陽鬆了口氣,“多虧我們這次動手早,已經協調地方政府讓開發商拆掉兩層,變成6層的矮子樓,絕對不會有安全隱患。”
“讓他們繼續蓋下去。”
鐵敏承一字一頓平淡地說。
“什麼!繼續蓋下去?”
顧重陽遲疑,不明所以。
顧重陽明白,一切秘密都在鐵敏承高速運轉的大腦裏。
這個時候,作為總部保衛局長的鐵敏承也正在從萬千信息裏遴選並且甄別,並審慎地思忖著,此刻應該給對麵這個昔日的同窗摯友,今天的空域防護基地指揮長如何傳達已知信息。哪些可以說,哪些又得暫時保密。
“我能不能知道為什麼?”
顧重陽遲疑了有十幾秒,還是忍不住問。
“我們得到絕密情報。”鐵敏承望一眼辦公室門口,低聲說,“敵人也盯上金色海岸這棟正建著的大樓了,他們妄圖從這裏下手幹一樁大買賣。”
“從這裏?——還是大買賣?”
顧重陽最先想到的是剛剛接管的新陣地。
他很快得知,問題遠比他所能想到的要更為複雜和嚴峻。
就在半個月前,鐵敏承從獲得的情報研判,域外分子的諜報機構近期有一次大行動,至於內容目標,均不得而知。為探察清楚,鐵敏承動用了最高層級的信息資源和破譯力量。直到這周,才從破譯的一條域外分子情報得出眉目,他們這次行動的關鍵詞屢次出現空域防護基地和金色海岸。就在大前天,又破解一條域外分子發給其諜報人員的指令,其內容大大出乎鐵敏承意料——雖然暫時摸不清域外分子意圖,但必須接招應對,不能坐以待斃。
“域外分子諜報機構命令他們的潛伏人員——待命狙殺你。”
鐵敏承壓低聲音,字字如刀。
“狙殺我?”顧重陽驚訝,且疑惑,“這——這對他們有意義嗎?”
鐵敏承也並不能摸清敵人的意圖。雖說守衛者集群空域防護基地的指揮長是從常規導彈、增強型導彈、拓展型導彈到聚波型導彈等作戰單元發射的終極指揮官,地位至關重要,可是一旦發生不測之意外,作戰預案裏肯定會有備選人員替補其戰位,絕不可能影響宏觀戰局,也不可能因為指揮長被殺而終止整個空域防護基地的作戰號令,更不可能顛覆性地改變一場戰爭的勝負。
“他們這是在下一盤大棋。”
鐵敏承站起身,推開窗戶,長久地望向對麵的灰色大樓。
“什麼大棋?”
顧重陽急切地問。
“不知道。”鐵敏承說,“但他們的最終目標絕對不僅僅是狙殺你。”
“所以?”
顧重陽急於知道鐵敏承下一步的計劃。
“對,我們配合他們把這盤棋下下去。”鐵敏承轉過身,“我們要摸清他們的底細,看清他們的棋局,把這場博弈的主動權牢牢地攥在咱們手裏。”
“明白了。”
顧重陽臉上的僵硬鬆緩了一些。
“老同學,你不要有意見,如果他們的目標是我,我也會陪他們把這盤棋下到底。”鐵敏承拍拍顧重陽的肩膀,“有對弈的機會,才能分出勝負。”
“我全力配合。”顧重陽望著鐵敏承,“一個好的獵人不光要能舉槍射擊,還要能把看不見的獵物引出來,我相信咱們能聯手成為出色的獵人。”
“我們一定是最出色的獵人。”鐵敏承看著顧重陽的眼睛,表情無比堅定,“就算再狡猾的狐狸,也不可能永遠藏得住自己不安分的尾巴。”
鐵敏承詳細給顧重陽介紹了情況。根據各方信息彙總,域外分子諜報機構已安排狙擊手提前潛藏於圖紙設計為24層的金色海岸商品樓,先期觀察顧重陽日常作息,待條件成熟後等待命令實施狙殺。他們為確保萬無一失,狙擊手可能不止一人,他們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對顧重陽一擊致命。
什麼時候下達狙殺命令?依據現有情報尚不能分析出來。但鐵敏承判斷,這個時間點背後肯定有更大的動作,至於是什麼,還沒有獲取更精確的情報來佐證。當務之急就是知會顧重陽,讓他陪敵人演好這第一出戲。
“也不用太擔心。”鐵敏承說,“為了以防萬一,我會安排人為你的辦公室更換全套的防彈玻璃,上級也決不允許拿一個指揮長的性命做賭注。”
“千萬別。”顧重陽阻止說,“或許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已在間諜的監視中了,換玻璃這麼大的動靜,肯定會被發現,到時怕會讓你的計劃泡湯。”
鐵敏承覺得顧重陽言之有理,沉默片刻說:“好吧,我再想辦法。”
“不妥。”顧重陽突然想起,“還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鐵敏承警覺。
“我們已讓金色海岸停工,這剛停工又再開工,會不會引起懷疑?”
顧重陽不誤擔心地望著鐵敏承。
“這個無妨,我自有辦法。”
鐵敏承笑望著顧重陽,盡顯著成竹在胸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