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間再醒過來,身邊已經一片漆黑。
周圍是雪,我的身上也都是雪。
我一動,白茫茫的雪也撲簌簌跌落下來。
身上沒有了知覺,跌跌撞撞地回到住處。
沒有一床被子,我裹緊自己的衣服。
渾身發燙,夢魘不斷。
恍惚間,我聽見阿爹在阿篦子山南喊我:「阮阮——」
他的身後就是聖山,身前是圍著他打轉的蒼鷹。
我從遠處騎著白馬,手裏揮著鞭子,高聲叫喊:「阿爹——」
一群群牛羊在我身前慢慢走,風吹過齊腰的草叢,隻覺得甘甜。
這時候的沈鈺瑾躺在草叢裏,渾身是血,高燒不斷。
我把他撿了回去,帶著他去拜了聖山。
阿爹說帶著傷患見聖山,聖山恐會不開心。
我看著他那張頂頂好的臉,心裏高興:
「沒事的阿爹,聖山不會這麼小氣。」
我給他請最好的巫醫,讓他住最好的氈房,請他安心養傷。
他對我笑,輕撫我的腦袋,就像是蒼鷹飛過頭頂帶起的風。
隻不過,他的風徑直吹進我的心裏,泛起一陣漣漪。
他溫文爾雅,長身如玉,草原上哪裏有這樣的男人。
他說他要走了,我揪住他的衣擺,問能不能帶上我。
他眼神閃了閃,說可以。
甚至可以許我正妻之位,因為他們中原有句話,是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我興奮地告訴阿爹,阿爹粗糲的手摸著我的臉蛋:
「中原人狡詐,阿爹擔心你。」
我安撫他無礙,阿瑾人很好,不會付了我的。
阿爹拗不過我,隻好說過得不好就回草原,整個草原都是我的家。
我點點頭,但是笑得開懷。
甚至在想今後與沈鈺瑾一起生活的日子。
可到了中原,我才發現他居然是三皇子。
中原與我們部落的摩擦不斷,但是上一次的落敗,正是這位三皇子領兵。
他的整個營都覆沒在我大哥的鐵蹄之下,恨透了我的草原。
嘉禾郡主不經意間提起我的馬術,又挑起了他的恨意。
我後背一涼,就見沈鈺瑾陰沉的臉。
「熟識馬術?那便去馬房馴馬。」
我一驚:「沈鈺瑾你說過要娶我為正妻······」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那位嘉禾郡主笑得快背過氣去:
「哈哈哈哈哈我的傻姑娘,三表哥最恨草原之人,你居然信他會娶你哈哈哈哈哈······」
沈鈺瑾扶住她笑得亂抖得身子,對上我震驚的眼神。
嘲弄我:
「真是草原的粗鄙之人,最起碼得利益尊卑都不懂。」
「還真是你爹的小公主,離了你阿爹,你是個什麼東西?!」
當時的我,渾身都是阿爹和哥哥寵出來的傲氣。
我一拍桌子罵他是個王八蛋,說話不算數小心長長鼻子。
嘉禾郡主上前給了我一巴掌,揚揚手。
我捂著臉瞪大眼睛看她,沈鈺瑾了冷眼看著。
我吼他:「沈鈺瑾,你這中原不自在,我要回家!」
轉身向門口走去,又被他的侍衛踢了腿窩跪下架了回來。
他掐著我的下巴,聲音沙啞:「你跑不掉的。」
我拳打腳踢,但是胳膊擰不過大腿。
沈鈺瑾的聲音在耳邊徘徊,夢魘一般:
「小小年紀心思歹毒,連皇子都敢詛咒。」
「長長記性,去去你這身的公主脾氣。」
「好好看清楚,自己是誰。」
馬房不可怕,馬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他默許房主子對我的虐待和折辱。
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我都會絕望地看著天上的月亮。
阿爹,你的阮阮回不去草原了······
······
我們之間的事,我夢了一遍又一遍。
哭了一次又一次。
曾經在馬房,天天的蒼蠅和螞蟲讓我夜夜睡不著。
我總想再出去見到沈鈺瑾的時候,要不顧一切打他一頓,質問他為什麼?
但是現在出來再見到他的時候,我已經不是五年前,那個肆意的小公主了。
五年時間,磨平了我對他的愛,也磨平了我的一切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