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是我和太子的大喜之日。
可將軍府上下不僅沒有喜慶之色,反而掛上了素縞。
阿娘握著我的手聲音哽咽。
“歌兒,宮裏都已經給太子發喪了,”
“你就權當你們二人沒有緣分,好不好?”
我出神地望著窗外的落葉,淡淡搖頭。
他答應過我要給我做一件最漂亮的狐裘做新婚禮物,他不會食言的。
半年前的皇家圍獵,意氣風發的祁鶴安坐在高頭馬上朝我大喊:“挽歌,乖乖等我回來娶你!”
可是我沒能等到他回來。
……
所有人都說太子薨了,隻有我不信。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日日去寒山寺祈福,隻求菩薩保佑他平安歸來。
阿娘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我死死握住她的手,也渴望從中得到一絲慰藉。
她輕聲將我哄到床榻上睡下,院外傳來丫鬟春桃欣喜的聲音。
“小姐夫人!太子回來了!”
我猛然起身,連鞋襪都顧不上穿,提起裙擺就要向府外跑。
我就說,他一定記得我們的承諾。
阿兄從門口攔住我,寬大的手掌撫上我的頭頂。
“京城不是邊關,小娘子見未婚夫君自然是要打扮一番的。”
我如夢初醒,擦幹臉上的淚痕,乖乖坐下任春桃給我梳洗。
東宮正殿主位上,祁鶴安正襟危坐在看奏折。
我屏退宮人的通報,想給他一個驚喜。
可我還沒來得及出聲,就看見從屏風後走出一個柳若扶風的女子,容貌嬌豔,身段柔軟。
再往下,是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親昵地站在祁鶴安身後,纖細潔白的手指給他按摩太陽穴。
祁鶴安看向他的眼神溫柔如水。
我下意識打量自己的手,常年舞刀弄槍粗糙不堪。
一種不好的直覺湧上心頭,在我想落荒而逃時,祁鶴安看見了我。
“挽歌?”
他牽起那女子的手,緩步向我走來。
“煙兒救了我,如今又有了身孕,母後希望她能盡快誕下嫡子,這太子妃之位,我想給她。”
“你自幼在邊關長大,必定不在意這種虛禮,對嗎?”
祁鶴安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可在我聽來卻像一把利刃。
一刀一刀割在我的心上。
軍營中若是有士兵敢戲弄我,我必定將他打得滿嘴找牙。
可偏偏對祁鶴安,我仍保持著女兒家的矜持。
見我不說話,祁鶴安又提高了聲量。
“明日我便要以太子妃之禮迎娶煙兒,她慣會吃醋,不願與別人一起成婚。”
“後日,我派人去將軍府抬你進東宮,太子側妃的身份也不會薄待了你。”
話音剛落,隻聽大殿外傳來一聲厲嗬。
“好一個太子側妃,我宋家的女兒為何莫名其妙淪為妾室?”
“您與挽歌的婚約是先皇禦賜,太子莫非是想抗旨?!”
阿爹和阿兄身披甲胄闊步走來,擋在我身前,二人臉上皆是怒意。
祁鶴安皺了皺眉,不悅道:“宋將軍拜見孤不卸甲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想造反嗎?”
阿爹冷笑一聲:“我朝律法,武將隻有在麵見聖上時才需脫下甲胄,如今聖上病重,太子竟在肖想聖上的權利嗎?”
此話一出,祁鶴安麵如土色。
當今聖上久在床榻,早已不理國事,雖然膝下隻有祁鶴安一個兒子,可如今打理朝政的卻不是他。
而是他的小皇叔,人稱玉麵修羅的攝政王,祁九昭。
朝臣們私下常常議論聖上其實想把皇位傳給自己最小的弟弟。
所以祁九昭幾乎是祁鶴安不願提及的逆鱗。
眼見氣氛劍拔弩張,祁鶴安身旁的女子嬌喝一聲:“太子殿下,我肚子好疼。”
祁鶴安滿眼心疼地摟住她,離去前還不忘冷眼看著我。
“我們的婚約不過是皇爺爺臨終前神誌不清的胡話,沒有聖旨。”
“如今我還願意讓你做太子側妃,已是天大的榮幸。”
“後日在家乖乖待嫁,莫要再生事端。”
......
回到將軍府,一家子在飯桌上相顧無言,氣氛低沉。
還是阿娘最先沒忍住,哽咽著問:“難道歌兒真的要嫁去東宮與人做妾嗎?”
阿兄將手重重砸在桌案上,額頭青筋暴起。
“祁鶴安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當年若不是我們宋家軍在宮變中救出他和聖上,他早就屍骨無存了,還遑論太子之位?”
“塵兒!慎言!”阿爹低嗬一聲,隨後又將所有下人屏退。
“我托人查過了,那女子名為柳煙兒,是大別山上的獵戶之女,圍獵時太子被猛獸所傷,幸得她和她父親相救才撿回一條命。”
後麵的話他沒有再說,可誰都能猜到。
柳煙兒雖是獵戶之女,可驚豔絕倫的臉蛋和嫋嫋娜娜的身段在京城的許多貴女都難以比肩,被這樣的女子每日衣不解帶地照顧,祁鶴安能生情很正常。
退一萬步說,他若是能坦蕩告訴我變心的事情,兩家能體麵地將婚事退了,我都還高看他一眼。
他卻消失半年,讓我每日擔驚受怕,最後隻是冰冷的通知我,他要娶別人為妻,而我隻能做妾。
他明知我宋家家規是男子絕不納妾,女子絕不做妾,卻還是要以皇權來逼迫我。
想到此處,我將頭上的琉璃簪取下來,扔在地上。
我素日裏不愛佩戴釵環,唯一寶貝的物件便是這琉璃簪,隻因是祁鶴安送給我的定情信物。
如今,我也不需要了。
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我淡淡開口:“明日我便去東宮,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