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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五歲時,爸媽生了妹妹。
他們自顧不暇,分不出精力再照顧我了。
於是我被送到了鄉下爺爺家。
凶巴巴的老頭子,板著個臉,跟牛頭馬麵一樣,剛見麵就把我嚇得哇哇哭。
爸媽未做停留,趁我還在地上打滾就爬上了車。
我跟著車子後麵,追啊追,追啊追。
越追越遠。
爺爺就拄著拐棍在後麵一瘸一拐的跟著。
我生怕他跟上,一路跑。
等我跑累了,哭累了,倒在土路邊嘔吐時。
小老頭彎下了腰,指了指自己佝僂的後背。
“上來,爺爺背你繼續追。”
那天,腿腳還沒我利索的老頭累夠嗆,喘得像隻老牛,但總算我不鬧了。
他從裏屋翻箱倒櫃,找出了顏色各異的飲料牛奶。
優酸乳,純牛奶,加多寶...
不知道他攢了多久。
我看了看,嫌棄地推遠。
“都過期了,喝不了了!”
爺爺心疼地一一拿起來查看,眼裏都是懊悔。
“哎呀,我也舍不得喝,但也從來沒人來做客,可惜了,可惜了。”
我一開始會嫌棄這個黑老頭太邋遢。
後來發現,這個邋遢老頭才是對我最好的人。
他皺紋溝壑裏的黑不是黑,是太陽公公為他收割莊稼附加的勳章。
扭曲粗糙的指節張合之間,播種的都是生活的希望。
這個務實了一輩子的莊稼漢老了老了,倒像種莊稼一樣嗬護起了我。
他會淩晨背起竹簍,走幾公裏的山路趕集給我買牛奶補身體。
家裏的母雞偷懶,一天最多下兩個蛋。
我早上吃一個,晚上吃一個。
爺爺會趁煤爐裏有餘溫的時候煨進去一個。
雞蛋往往會炸開,不一會整個屋子都是蛋黃的油脂香。
土雞蛋就是比城市裏的洋雞蛋好吃,我兩口就吃掉一個。
我問爺爺怎麼不吃,他啃著土豆疙瘩,笑嘻嘻地說老年人吃雞蛋容易生病,老年人吃土豆最補身體了。
我將信將疑,偷吃過他的凍土豆疙瘩。
真難吃。
時常我也會問爺爺,爸爸媽媽什麼時候會回來。
他說,下雪的時候就會回來了。
我討厭下雪,很冷,可我又期待過年。
這樣爸媽就會回來了。
可我沒想到我就是死在了這樣的冬夜,無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