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收到虞琰身受重傷的消息時,我就馬不停蹄地從肅北往回趕。
誰知回去的路上我遇到了地震,被山上一塊塌方的石塊壓中,當場斃命。
我的魂魄懵懵懂懂地飄在半空中,還想回到京城去見虞琰最後一麵。
剛好看到虞琰將他的白月光付詩雨帶回我們的府邸。
幽靜的院子裏,搖曳的合歡樹下,付詩雨已經嬌憨地醉倒在竹榻上。
虞琰半摟著她,輕輕地拂開她額角的碎發。
付詩雨一聲又一聲地喊著,「阿琰,阿琰。」
虞琰雖然沒有回應她,但是越發收緊的手掌暴露出了他的心思。
他的確對她還有情意。
這一幕狠狠地揪住了我的心。
付詩雨雙眼迷離地撒嬌道,「阿琰,你弄疼我了。」
聽到付詩雨的嘟囔,虞琰好似受驚般鬆開了自己的手。
看著兩人的舉動,我失笑一聲。
這就是我死了都想回來看一眼的男人。
吃著碗裏看著鍋裏。
我算什麼呢。
他寂寞難耐時用來慰藉的物件嗎?
......
記憶的土壤破土而出。
其實這一切都是有預兆的。
我已經察覺出來,可是我不想點破。
那時候虞琰自從知道付詩雨風華正茂就寡居。
他就開始時常走神,那模樣像是魂魄被勾住了。
因此他說自己公務繁忙,宿在衙門我也沒有懷疑。
畢竟男人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間。
我為他精心準備的了餐食送去衙門。
可他的同仁說他早就回家去了。
我不信,等他從天亮等到天黑,再從天黑等到天亮。
等到第二天一早。
我笑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回家。
把昨天的餐食熱一熱,胡亂地吃兩口,就去宮中當值。
......
我是皇上身邊的掌諭女官,也是定朝目前唯一一位女官。
皇上所有的聖旨都得由我加蓋玉璽,再去傳旨。
我自小父母雙亡,每天吃著百家飯。
有一年冬天收成實在是不行,我鑽進了皇家圍場裏麵尋找吃食。
因為無意中替陛下擋下一劍,陛下把我接進宮好好照顧,悉心培養。
後來陛下力排眾議,讓我做了第一位掌諭女官。
朝中大大小小的消息都得經由我手,所以我自然而然就知道,景陽侯突然暴斃,侯夫人付氏新寡,受了婆家欺負。
付氏的父親乃是禮部尚書頗為不忿,跟皇上討要了一道聖旨,想把付氏接回來。
這道聖旨還是我親自去景陽侯府傳的。
景陽侯老夫人潑辣無比,雖然最後還是看在皇上的麵子上放了人,但是連我的官服都撕了好幾道口子。
誰知道,老天爺跟開玩笑似的。
回到尚書府的付詩雨,某日用膳食突然覺得自己一陣惡心。
悄悄傳了太醫來看,她已有三月有餘的身孕。
毫無疑問,這孩子是先景陽侯的。
我和虞琰的爭吵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當年付氏的一飯之恩,我這輩子都不敢忘,如今,正是我該報恩的時候。」
虞琰怕尚書扛不住景陽侯老夫人的胡攪蠻纏,會把付詩雨送回去。
世道如此,不談也罷。
隻是明明有其他很多種方法可以幫助她,為什麼一定要把付詩雨帶回我們兩人的家中呢?
你們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韙,就不怕被別人戳著脊梁骨嗎?
再說了,我們這個四四方方的小府邸又能護得住誰呢?
我紅著眼眶問,「當真隻是因為這個嗎?」
那時,虞琰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陳歲歲,你非得如此鬧嘛?我們倆已經在陛下麵前過了明路,就差一場婚儀了,你有什麼好害怕的?」
是啊,我有什麼好害怕的?
其實,虞琰心裏清清楚楚,但他卻還是假裝不知道。
我應該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那一晚的我突然很崩潰,情緒失控,我枯坐了一宿,天明時分,我去到他的房中。
「虞琰,我們還是不要成親了。」
虞琰聽後,麵色更差了幾分。
他黑沉著臉,「陳歲歲,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不想和他再吵,轉身就要走,可是他一把將我拉上了床榻。
如他所說,我和他早已在陛下麵前過了明路。
兩人早就住在一個府邸之中了,清白之身早已給了他。
如今這算什麼?最後一覺?
他懲罰性地咬上我的唇,不斷地撕扯,唇齒間流轉著一股鐵鏽味。
「不許說不成親。放心好了,等她安全把孩子生下,把孩子送回景陽侯府,我就讓她走。」
我也不甘示弱地咬回去,「要想我同意,等我死了。」
現在好了,一語成讖,我真的死了,他也把付詩雨帶回了我們的家。
我看著虞琰一把橫抱起付詩雨,大步走進我的屋子,再將她放上我的床。
然後從丫鬟手中接過熱氣騰騰的巾子,給付詩雨擦臉。
這哪裏是重傷之人該有的樣子?
哪個重傷之人還飲酒的?
原來重傷是假傳給我的消息。
他在賭,賭我不會對他置之不理,賭我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會拍馬回到他的身邊。
「如今你有了身孕,不該喝那麼多酒的。」
虞琰這溫柔的嗓音,連我也鮮少聽見過。
也不知道付詩雨聽進去沒有,她捂著自己的腦袋直說頭疼。
虞琰看著她這副模樣,啞然失笑。
然後他坐在床邊,扶起付詩雨,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開始從太陽穴開始往上往後,輕柔地按摩。
這個溫馨的場景,讓我甚至覺得,他們才是一對耳鬢廝磨的戀人,那我是什麼?
哦,死人。
誰能告訴我,為什麼人死了之後還會心痛?
這一瞬間又讓我回想起,他成為武舉第一名之後,登了禮部尚書的門,想要求娶付詩雨。
可是卻被付尚書以家世為理由拒絕了,轉頭,付詩雨就被許給了景陽侯。
那一段時間,虞琰每日什麼也不做,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灌酒。
是我陪著他一點一點熬過來的。
他醉的不省人事,口中囈語,「詩雨,詩雨······」
我的心宛如心絞痛一般,但還是要裝作聽不到他的話照顧他。
那時我像他現在這樣,拿著一塊巾子,為他擦臉,喂他喝醒酒湯,衣不解帶,整宿整宿照顧他。
第二日,我都是烏青著眼睛,他看著我歎了一口氣。
「你這樣,讓陛下看見了,隻怕我小命不保。」
「歲歲,以後就讓我來照顧你吧!」
說完還要幫我按頭,我徹夜未眠的腦袋差點轉不過來。
我還傻乎乎地問他是什麼意思,他說,「歲歲,我想娶你為妻!」
我當時並沒頭腦一熱,就答應他。
因為我雖然沒有公主命。
但是我若要一直穩坐這個位置。
那我未來的夫婿。
勢必要和駙馬一樣。
這輩子最多隻能做個閑散的小官。
我認真地問他,「你確定已經醒了酒?」
他沉默片刻,「我昨夜並沒有喝醉!」
聽他這麼說,鬼使神差的,我就想驕縱一下。
「那你以後可不許給別人這樣!」
說完我就後悔了。
但是隻聽見虞琰輕笑一聲,說了句,「好。」
他當時說的不是一句好嗎?
原來,付詩雨不算是別人。
他心中的偏愛從來都不是我。
我不過是一時幸運,成了他的例外。
不小心趁付詩雨不在的時候,偷走了他,偷走了他的愛。
如今付詩雨回來了,所有他在我身上的一切一切全部都要如數收回去。
我啊,不過是一個卑劣的小偷。
有什麼資格要求虞琰。
所以這就是我的報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