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身後的年輕人穿著一身黑色的中山裝，高瘦的身體挺得筆直筆直，雙手背於身後極恭敬地站在說話那人後麵。本來利落短削的頭發後，卻有幾綹長長的被紮成一個辮子，在他硬朗的麵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說話那人矮矮胖胖還挺著一個肚子，圓圓的腦袋稀疏長著一茬短到不能再短的黃褐色頭發。鼻子下麵兩撇胡子梳理得異常整齊，卻又掩不住其粗糙之感。雖則是這樣一副尊榮，卻在臃腫之中還透著一股狠辣，讓人不願直視。這樣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站在一起，形成極度不和諧的畫麵，那年輕人問了問陪在一邊的服務員隨後在他耳邊說道：“老爺，是沈墨宸和陌卿煙。”

“哦？大武生啊！”那人笑眯眯的眨著眼，肥膩膩的臉上一絲猥褻不合時，宜的露出來。

“聽說陌卿煙以前是旦角，十二歲替師兄演了場《八大錘》走紅，才改做生行。”

那人沒再說話，臨進包間前對年輕人吩咐道：“下個月堂會給我請他們。”

年輕人皺了皺眉想說什麼，卻，還是速度快極且絕不拖泥帶水地低頭應道：“是！”

那人待要進屋又抬頭向散座看了一眼，盯著一個搖頭晃腦唱戲的小夥子問：“這誰？我怎麼瞧著如此麵熟？”

年輕人笑了，輕聲道：“您忘了，這不是三姨太的表弟，方家大少爺嘛。”

那人“哦”了一聲，點點頭，難怪眼熟呢！原來是那個遊手好閑靠著自己的名聲在外混吃混喝的臭小子。心想，還什麼大少爺？早都敗家敗了多少年，要不是靠著他表姐餓死在路邊都是保不齊的。越看他就越不順眼正欲要走，那小夥子朝他點了點頭並不起身，懶懶地叫了聲“表姐夫好”便又唱起來。

這人哼了一聲剛剛進去，旁邊他詢問的房間便開了門。小四喜班的女孩子擁著沈香蘭出來歡歡喜喜下了樓，隻有菊燕時，不時，的回頭來看走在最後麵的陌卿煙。陌卿煙聽得有人在唱《斬黃袍》便看了過去，就見那小夥子手握一把扇子邊在手心裏打著節拍邊唱到：

<西皮二六>

孤王酒醉在桃花宮，

韓素梅生來好貌容，

寡人一見龍心寵，

兄封國舅妹封在桃花宮。

???內侍臣擺駕上九重。

看他二十多歲的年紀，一張俊俏又桀驁不馴的臉，梳著中分的短發。身穿臟兮兮熟褐色長袍斜倚在椅子上，桌前是吃剩的飯菜。神態悠然自得渾似身邊的客人全都不存在，這偌大的酒樓隻有他一人一般。隻是眼睛，卻時，不時，瞟著他們剛剛出來的那個包間緊挨著的屋子，卻正是他口中“表姐夫”的所在之處。

“唱的還不錯嘛。”沈墨宸也看了他一眼，身邊的華音，卻催促道：“還走不走？”說完不等他回答自行下樓了，拐彎時，不忘怨惱地瞪他一眼。

陌卿煙煩躁又無奈推推他提醒說：“還不去追？”

沈墨宸被華音弄得有時，實在是煩，隻說道：“別管她。”

“快算了吧，這天也要黑了，你，還是快追的好，出了事兄弟我，可是擔待不起。”

沈墨宸聽他這麼說實在不知該接什麼話好，隻叫了她一聲“卿煙”，頓了頓，便向樓梯走去，卻再也沒有回頭。

陌卿煙忽然覺得有些熱了，解開西裝扣子將手插進褲兜，心道，我們兩個，又何止是華音的問題？

他不想與關於樓他們同路，便刻意不動地，等他們走遠。

那個方少爺繼續拍著扇子搖頭晃腦，不知有什麼事便這般愜意的很，看那模樣雖是有些潦倒，卻還透著種貴氣。陌卿煙還聽得正有趣，就見這酒樓的經理過來趴在他桌子對麵叫停了後劈頭蓋臉便問：“你也不能老坐在這，總得找點事情幹吧！”被打擾的人顯然很是不滿意他的話，“唰”的展開扇子扇了扇風。像是聽見了世上最有趣的笑話，指指自己反問道：“我也要找事情幹？方家少爺雖然現在窮了，可畢竟，還是個少爺呀！”

酒樓經理顯然對這句話聽得多了，也沒什麼反應，但，還是催了他一口道：“少爺個屁！我要不賒飯給你，你就得餓死。”

方少爺麵色不善一下子站了起來想回他兩句狠的，可轉了幾轉也沒找到合適的話語，心虛的又坐了回去繼續唱戲氣他。

“唉，我看你也不會別的，就知道成天的練武，力氣總有一些吧。要不跟馬刀去劈柴打雜？這總不難吧！”

對眼前這方一飛有時候，真是氣得想揪過來狠揍一頓，可又總想起他爹當年對自己的恩情。這孩子雖生在大戶人家可沒享幾年福，如今落了魄，自己總不能太過勢利眼。況且還有他那個什麼遠房的表姐關照，誰又敢真跟他上吝。

那方少爺聽他這麼說停了手裏的扇子，高揚起頭來一指自己胸前倨傲不屑的問道：“他算什麼東西？我跟他幹活？笑話！”說完端起茶杯裏剩下的水喝了兩口潤著嗓子還要在唱就看見樓上跑來一人，直衝著他，一臉笑眯眯的像抹了白糖。

別說那個酒樓經理，就連陌卿煙被他弄得都有些哭笑不得了。她搖搖頭剛要走就被跑上來的那個小青年撞了一下，那人長得一副瘦猴似的小身板，穿一身青色褂子，頭發頗長的蓋在一頂有些大的鴨舌帽裏，顯得他的頭更加的小。撞了她後也沒有道歉反而一副理所當然的神色，大搖大擺到方少爺麵前拽了拽衣服笑著道：“大少爺，這個，這個，最近手頭又緊了，接濟一下？”

那經理一看見他臉更灰了，忙道：“你倆聊吧。那個，那個，陳登，我可告訴你，別在我這惹事啊！”說完趕緊起身就走，還不忘掏了掏口袋，見什麼都沒丟才鬆了口氣。

“陳登，我說你學點好，幹點什麼不行？”方大少看見他眼裏閃出興奮的神采，卻馬上又恨鐵不成鋼的說。

話本來是好話，可從他嘴裏說出來怎麼聽怎麼別扭，陌卿煙差點撲哧笑出來。

方少爺端起桌上剩下的半碗飯正要讓他墊吧點，就見跑上來一男一女氣勢洶洶的。方大少好像知道發生什麼事一般，眉頭擰在一起罵道：“陳登，你又幹好事了！”

叫做陳登的一看那二人嚇得“嗖”地竄上桌子，腿腳倒是利索的很。“我手癢癢啊！快救我！”說完話兩隻大眼睛就滴溜溜地轉著瞅向窗戶就要逃跑。

“別讓他跑了！卿煙快抓住這人！”

沈墨宸見他要跑急著喊陌卿煙，剛剛在樓下追華音時，還好是他撞了華音一下自己才馬上追到，沒想到她身上的錢袋，卻不見了。想著就一路隨了來，見他那德行肯定是做賊心虛。

方少爺氣得想罵他兩句可眼下也來不急，陌卿煙一把抓向陳登的後衣領，陳登大叫一聲“媽呀！救命！”脖子一縮轉過身體便翻下桌子，那小小的身體竟是無比的滑溜利落！陌卿煙一驚，被他掙脫開。還要再抓，一邊的方少爺突地一拳就向她打過來。沈墨宸跑上前一把接住他的拳頭，把陌卿煙推到身後，陌卿煙很無奈看著這人。沈墨宸看看他倆怒道：“好啊，果然有幫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