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陌卿煙連演三天《八大錘》，盛況空前之餘想想有些事也該到了兌現的時候，趁著這一天沒戲她找了沈墨宸就到德慶居訂座說是要請客，沈墨宸還要跟她客氣客氣她後麵緊接著就說不是請你，弄得沈墨宸極其泄氣隻得反問那倒是何方神聖呢？

她笑了笑神秘地說反正你也認識就別多問了，到時候，準時，來做陪客就好。陪客？唉，這詞聽得他可真是別扭。別扭歸別扭，既然是他要自己做的那就甭管什麼心裏，還是樂意的。想著他要不了多久就回上海，心裏舍不得之餘，卻又想著，走吧，還是走吧，省得看著你沒事老惹得心緒不寧。你這人，台上魅惑人倒也罷了，台下也叫人如此不得安生，還真是個禍害呢。

華音這個八達通的人在小四喜那裏早就成了熟客，沈墨宸又為了緩和兩人近幾日的關係把她也叫了來，陌卿煙說著人多更熱鬧可臉上，卻沒找到絲毫跟喜悅扯上邊的神采。

看著小四喜一眾花容月貌的女弟子圍坐一桌，沈墨宸竟有些不自在起來，倒是人家陌卿煙神態自若渾似她們隻是被打著記號的甲乙丙丁。

許是這些女孩子平日苦得緊了，能在這裏吃飯一個個都閃現著異常的光彩。沈香蘭興奮之餘不禁責怪他們一開始的隱瞞，想想上次的胡鬧陌卿煙就覺得那簡直就不是自己所為，這麼多年從沒有放鬆過的人一朝歡喜起來竟是如此的暢快。隻是坐在沈墨宸身邊的華音一直皮笑肉不笑，那雙看向自己客氣禮貌的眼裏閃著的，卻是不善，陌卿煙不知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隻能盡量避免與她的任何接觸。

菊秋一向的好吃又多話，看著滿桌平日想都不敢想的菜肴不禁興奮地問向尚菊笙：“二師姐，你看我們像不像皇帝擺宴啊？”

尚菊笙聽著這話居然有絲心疼，可氣氛歡愉又不好給大家添堵便調笑她道：“就你，宮女還差不多，我看咱們這裏就關大哥跟高大哥儀表堂堂的最像皇上。”

“可是為什麼我覺得高大哥更適合演妃子呢？”菊秋被她奚落了倒也不生氣，可是看著陌卿煙唇紅齒白的摸樣嬌小的身材明明演旦角最合適。

陌卿煙端著酒杯的手輕輕抖了一下，抬起頭來尷尬的看著一雙雙望向自己的眼睛。“那我倒要做一回正德帝了。”沈墨宸微微笑著突然站了起來拉住陌卿煙的手，陌卿煙驚訝的扭過頭便掉進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裏，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

被那個人拉走的，就聽見他意氣風發地開口唱到：

好人家，歹人家，不該斜插著海棠花。

扭扭捏捏扭扭十分俊雅，風流就在這朵海棠花。

陌卿煙愣著神看他，卻聽他唱完了便催促道：“快呀！”陌卿煙看了看急切切一雙雙眼不知怎麼就自然而然的開口唱：

海棠花來海棠花，到被軍爺取笑咱。

我這裏將花丟地下，從今後不帶這朵海棠花。

不僅是與他極其配合的唱了，居然還加上了身段，沈墨宸，我是武生誒！她心裏小小抗議著，卻，還是扔下衣兜裏的手絹混充那惹事的勞什子海棠花。

李鳳姐，做事差，不該將花丟地下。

為軍的用手就忙拾起，來來來，李鳳姐，我與你插，插上這朵海棠花

沈墨宸邊撿起手絹邊唱著往她頭上去戴，碰到頭發的瞬間他，卻顫了下閃回，他發間身上散發的香是自己從沒有聞過的。身邊人們的身上不是鹹鹹的汗味就是華音那樣有些不自然的香油香粉味。

沈墨宸覺得有一股淡淡的乳香，可又不全是，還有什麼他說不太清楚，就像自己院子裏的海棠樹每每盛開的時候，熟悉到麻痹，卻又不能忽視的味道。這樣兩種融合的奇妙讓他味蕾經曆著一場奇妙之旅。不可言說，這種奇妙是不可言說的。

軍爺百般來戲耍，去至後堂我躲避他。

陌卿煙無法無視他的眼睛，著慌地趕緊唱完了這句踩著台步回到椅子上。

沈墨宸不見了眼前的人，回神勉強把戲唱完：

任你逃到東海岸，為軍的趕到這水晶宮阿......

“好啊好啊！”聽著眾女拍手沈墨宸低下頭兩隻手不安的放進衣兜不願被人看到的磨蹭起來，他坐回去端起酒杯要喝，卻沒注意裏麵已經幹了，順手拿了華音的來。華音冷哼了一聲，剛要說話沈菊仙已經搶先讚道：“看高大哥剛剛的神韻真不敢相信是男人呢。”

沈香蘭看著兩人的神色本來歡笑的臉，卻低沉了下來，他瞪了菊仙一眼責怪道：“陌老板是名角，唱戲自然要全情投入。”他說著這話，卻又好似不經意的看著陌卿煙，自言自語道：“隻是台下，卻莫要當真了。”

陌卿煙不知聽沒聽進去，手不自覺的就摸上了頸間的絲巾，這條絲巾今日綁得有些緊了弄得她很不舒服，可鬆了鬆，還是覺得與平日沒什麼區別。有些東西，為什麼年頭越久，卻越是不習慣？

“假戲真做不是也挺有意思的。對不對，墨宸？”華音飽滿的花瓣唇綻開笑容，說著扭向發呆的關於樓接著問：“你看，陌老板生得眉清目秀若是拌起李鳳姐來怕是比我這個正宮花旦還要美豔呢！”

陌卿煙咳了一聲，低下頭盡量不去看任何人，她就奇怪今兒自己怎麼就答應華音這個總是喜歡鬧別扭的女人來呢？沒事找事，她這，還是男人身份呢，又沒怎麼著她家的墨宸她又何苦跟自己過不去？她陌卿煙寬宏大量自是不會放在心上，可氣壞了她華音花老板本人就得不償失了！況且看墨宸也不是個會哄人的貼心溫柔主，這女人就是一點都不懂得抓男人心。哼，你最好二十四小時，把你男人別在褲腰帶上別被旁的女人看了去，其他的不說，光是那個小洋妞就夠你喝一壺的。她越想心裏就越不平衡起來，憑什麼什麼都沒幹就要遭人恨？一個華音一個沈景雨，唉，墨宸啊，你身邊的人還真是不可理喻！罷了，罷了，反正要不了幾天就回上海了，此生能不能再見亦不好說，何苦來哉惹這些個有的沒的！

沈墨宸心裏犯虛，不知怎麼搭腔隻在桌子底下碰了碰華音的腳，卻被她重重踩了一腳。陌卿煙見他那神色心裏就生起氣來，心道，我一個外人總不會跟她在一起長久。可你是要跟她過一輩子的，如此的慣縱，看你往後的日子還怎生過！這麼想著，卻又道和自己有何幹係？說是不在乎，終是騙人的話，沒點底氣。

就算是傻子也感覺到氣氛的不對，菊燕聽著華音的話越琢磨越不高興，礙著沈菊仙的麵子不好發作，隻說：“那是，高大哥這樣風華絕代的名伶自是世上難找！他若演起花旦來不是搶了很多人的飯碗！”華音聽了這話不但沒生氣反倒有些寬心，這丫頭片子看來是看上了陌卿煙，看上你就抓緊啊，在這和自己鬥氣又有個屁用，她還要說些什麼沈墨宸看著她板起臉道：“行了！”

華音到嘴的話被他硬憋了回去，自己這師兄好脾氣的時候，怎麼欺負他都成，若是認真嚴肅起來別說是自己，就是她爹來了也沒用。

包間外一個穿錦緞長袍的人經過，抹了抹鼻下兩撇胡子問向身後的人道：“裏麵是什麼人在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