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對我心存憤懣,並非無跡可尋。
我曾在仆人們的私下閑談中得知。
是我間接害死了娘親。
也是我間接導致了父親的離世。
懷我時,母親胎象有異,穩婆和醫者都勸母親飲下一碗墮胎藥以終止妊娠。
然而母親對我疼愛至深,不顧勸阻,堅持懷胎至八月突然臨盆。
在我出生那日,腳先出來,母親拚盡全力,才將我帶到這世間,而她也因此大出血,瞬間離開了我們。
我的誕辰,亦是母親的祭日。
盡管母親在遺言中表達出對我的深深眷戀,並囑咐父親要好好照料我。
但父親自打我降生後,始終對我漠不關心。
母親的遺言還是父親酒醉後,抱著母親靈位痛哭時,才哽咽著透露出來的。
父親並不喜歡我,這一點我心中清楚,他從未對我展露過笑容,即便酒醉時,也常常隻是抱著我痛哭一場,待到酒醒,又恢複了冷漠的表情,仿佛家中並沒有我這個人存在。
母親走後,父親開始酗酒度日,不久之前,父親酒醉後失足跌入河渠,就此一去不返。
當人們找到父親的遺體時,已在河水中浸泡得慘白,唯有貼身衣袋裏的一封牛皮紙包裹的信件,絲毫未被水浸濕。
我從仆人口中聽說,那牛皮紙裏的信件,承載著父親最後的遺願。
我想看看那封信,卻被哥哥嚴詞拒絕。
就連父親的葬禮,哥哥也隻是把我關在小屋裏,禁止我邁出半步。
我安慰自己,不去就不去吧。
或許,在父親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也不希望見到我。
哥哥仍伏案忙碌著公務。
這些年來,我深深理解哥哥生活的不易。
他比我年長十載,早早便考中了秀才,四裏八鄉無人不道哥哥將來定能高中舉人,甚至步入仕途,光宗耀祖。
但自從父親去世後,母親也無力主持家業,更無暇顧及哥哥的學業研讀。
哥哥被迫一身挑起家族重擔,一邊處理繁雜事務,一邊擠出時間自學課本。
他才華橫溢,不過二十出頭,便摘得了榜眼桂冠。
我目睹哥哥從年輕氣盛,到如今沉穩幹練,這一路走來全憑自我砥礪,實乃艱辛萬分。
因此,我對哥哥滿心疼惜。
每當夜深人靜,哥哥仍在案前勞碌公務時,我總會悄然為他準備一杯淡茶和幾樣小點,供他在疲倦間補充精力。
清晨破曉,我會比他更早起身,精心熬煮一碗養胃的小米粥。
見哥哥困倦地揉搓雙眼,我便會立刻取出積攢已久的月錢,為他購置更為明亮的燭燈,並在他的書桌上備好護眼的藥丸。
我亦會向鄰家夫人請教,將哥哥洗淨的長衫熨燙得平平整整,再熏上清雅的香薰。
我想以這樣的方式默默對哥哥好,盡我所能替他分擔些許瑣事。
我常常想,若不是他,或許我無法在這寬敞的宅院中安穩度日,享受美食佳肴。
然而,在我心裏,那些並非最重要的。
我在意的是親人的情深意濃。
我在意的是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