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珍承包了油坊的事,前豐二隊幾乎家喻戶曉了,路上見到她的二隊社員都會招呼兩句,結束語基本上是問她啥時候開張,好來換油。
“就這幾天,早早來寄存油菜籽啊!”
金玉珍始終笑著回答,這些潛在的客戶必須當上帝一樣先殷勤招呼到位。
安撫好受驚嚇的鄧文芳,金玉珍繼續挽起鄧文芳胳膊,接著剛才的話題:“文芳,土地承包到戶,隻要勤快,吃飯是沒問題了,接下來就是多掙錢,有錢了想買啥買啥,人要奔到別人前頭去。你要有這決心就好,咱們好好努力,多掙些錢,到時候除了做好多漂亮衣服,再買些雪花膏,一天抹得香香的,老遠都讓人聞到淌口水。”
“就是就是,嗬嗬!”
鄧文芳已經忘了剛才老漢拉車造成的有驚無險,倆人聊著聊著又開始歡笑起來。
那爽朗的笑聲蓋過了路邊田裏的布穀鳥叫,卻不知跟在她倆身後的柳發清在犯愁。
真正要幹油坊,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看似不大的油坊,五臟俱全,運作起來要的人手不少,陳東泉不參與怎麼行?
兩家人中,隻有程東泉能看出油菜籽好與壞,該給多少標準置換合適,別人根本沒弄過這事,生手要麼估多了要麼估少了。
無論估多與估少,都會對油坊生意產生影響,要麼是油坊占光,後果是失掉社員信任。
要麼油坊吃虧,到頭來沒掙到錢。
怎麼辦?必須有個熟手把關呀!
“我們的家鄉,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煙在新建的住房上飄蕩,小河在美麗的村莊旁流淌…”
柳發清隻顧低頭思考,聽到歌聲,抬起頭時才發現已經和她倆拉開了一段距離。
倆人已經不再親密相間地挽著,而是相互牽著手,另一手高舉過頭頂,朝著遠方盡情歌唱:“一片冬麥,那個一片高粱,十裏喲河塘,十裏果香…
柳發清搖了搖頭,接著就笑了。
嗯!就應該像她們這樣,活好當下。
陳東泉在屋裏頭一直沒閑著,掄著斧頭修整那些棺木料。
隻見他扯起衣袖擦了把汗,放下斧頭,雙手抱起大馬角上那根剛剛兩麵都刨平的木頭,咬緊牙關,使勁抬起來。
“東泉,放下,我跟你抬。”
金玉珍和鄧文芳先一步到家,進門就看到程東泉在抬木頭,趕緊喊了一聲,急忙將合同折疊起來揣褲兜裏準備上前幫忙,口中直埋怨著,“這麼重的木料,你一個人逞啥能?傷了身子咋辦?”
無微不至地關懷,讓程東泉挺感動,咧嘴笑道:“沒事,又不是沒幹過?”
金玉珍指著程東泉簡直就無語了,“你呀!自己多大飯量自己不知道?30歲的人了,不是十八九歲的小夥了。”
“嗬嗬!”
笑出聲後,柳發清再也沒力氣了,一下子就放下木料,隻聽“哐嘡”一聲,抬起的木料那頭重重砸在木馬角上。
“東泉哥,別急,讓發清來跟你抬。”
說話間,鄧文芳伸長脖子向門外看,“咦?跑哪去了?剛才還在後麵呢。”
“丟不了,來了。”
柳發清一下子竄到門口,嚇了鄧文芳一大跳,瞪了他一眼,小脾氣瞬間就上來了:“幹啥?大白天的嚇人嗎?神經病。跑哪去了?說。”
柳發清嬉皮笑臉道:“還能跑哪去?東泉哥修的廁所有點遠,方便一趟得用些時間呢。”
鄧文芳還想不依不饒,程東泉接上話:“發清,你不是去參加社員大會了嗎?咋這麼快回來了?”
“結束了。”
“結束了?咋這麼快?誰承包了?”
金玉珍笑了笑,故意道:“喲嗬!太陽真從西邊出來了,你啥時候關心起集體的事了?”
一句話戳中程東泉心裏,程東泉立馬不高興了,“嘿!看你這話說得,我就不能問了?誰承包關我啥事?我就是問問嘛!”
鄧文芳剛要接話,金玉珍趕緊輕拍了下她胳膊,岔開話題道:“發清,你給東泉幫個忙,把這塊木頭翻個身。這副棺材是前進大隊會計給他老丈人備的,要得急,十天要交工。”
“好,沒問題。”
柳發清爽快答應完,挽起袖子就要動手,不遠處,一對中年男女提著一吊肉過來了,走到前頭的女人就是最先知道承包費的胖嫂。
“嫂子,你們咋來了?來屋裏頭坐。”
金玉珍迎上去打完招呼,提了兩把凳子放胖嫂他們麵前,心裏卻在想,他們來幹啥?不像是串門子呀!
自從土地承包到戶,各家忙各家田地裏了,社員們之間諞閑得機會少了,能串門子的都是大集體耍得要好的。
和胖嫂這些四十出頭的人,土地承包後,金玉珍他們幾乎沒什麼往來,隻是見麵打個招呼。
胖嫂別扭地笑著,將手上提著的肉掛門栓上,指著身後的男人道:“東泉,玉珍,老許這個人你們也知道,平時話不多,可幹起活來一個人頂倆,我呢,田地裏那點活幾天都弄完了,大多時間是閑耍。我們要手藝沒手藝,就剩一把力氣,所以我們想…”
胖嫂看了眼一直低頭不敢吭聲的老許,又觀察了下金玉珍和程東泉臉色,後麵想說的話又咽回去了。
程東泉和老許在油坊幹過,那時候老許負責火鍋上炒油菜籽,再熱也不喊叫,再累也是一笑而過,沒有多餘的話,是個大家公認的實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