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支書安排完,便起身離開主席台,走了兩步又回頭叮囑道:“海貴,你們隊裏油坊承包後要是有明顯效果了,可就成全大隊全公社學習的榜樣了,交接工作一定要做好,不能出岔子。”
王海貴皮笑肉不笑道:“書記放心,絕對不給你臉上抹黑,保證不會出岔子。”
“嗯,那就好。”
老支書放心地離開了,手背在身後,脊背挺得老直。
油坊承包的事結束了,前豐二隊社員們有人歡喜有人憂,膽小謹慎的社員後悔自己優柔寡斷錯失機會的也不在少數。
會散了,還有人傻坐在大院壩,似乎還在回味剛才開會承包的場麵,不相信自己的親眼所見,感慨道:“就這樣承包了?”
社員們在一片搖頭哀歎中提著凳子往回走,一直在樹下觀望的柳發清以為自己看花眼了。
之前沒聽說金玉珍要承包呀!這是什麼劇情,反轉太大了吧!
鄧文芳掩飾不住內心激動,提著凳子來到樹下,笑道:“發清,玉珍嫂子說了,讓我跟她一起包,承包費他們屋出。”
“啥?哪有這種好事?文芳,你可別逗我開心了。”
“不相信算了。”鄧文芳嘟起嘴,扭頭就走。
“文芳,等等。”金玉珍手裏拿著合同,喊住了鄧文芳。
鄧文芳的小脾氣還沒消,看著金玉珍,一臉委屈,指著柳發清道:“我說咱倆包的,他不信。”
金玉珍手搭在鄧文芳肩上寬慰道:“管他信不信呢?生米煮成熟飯了,不信也由不得他。以後啊!他們這倆男人可就是咱們的長工了。”
鄧文芳心情一下子好了,“對對,讓他們受咱們剝削,女人剝削自己老公天經地義,嗬嗬!”
金玉珍也笑了,她鬆開手道:“文芳,你回去抓緊準備工具,下午咱們就開幹,先收拾油坊,打掃衛生。”
“真包下來了?那我…”
柳發清如夢初醒,原來一切都是真的呀!
“發清,別楞著了,跟我去見東泉,還不知道東泉會氣成啥樣呢?”
柳發清點點頭,其實他也不曉得程東泉知道了金玉珍承包下油坊會是什麼反應。
“玉珍嫂子,我也去,萬一你跟東泉哥吵起來了,我好勸架嘛!”
金玉珍想了想,笑道:“嗯,有道理,咱們一起去見東泉。”
十八歲嫁給程東泉,床頭床尾十二年,金玉珍太了解程東泉性格。
聰明,能吃苦,膽子卻小。
不想參與承包,這也是其中原因之一。
協議已經簽了,木已成舟的事,可要讓程東全接受這個現實,那還不得費些工夫呀!
哎!還管他咋想呢?
哪怕他啥都不管,隻需要稍加指點就行,我就不信了,沒有他程東泉這塊紅蘿卜,還做不了大席了?
回家的那段土路上,金玉珍起初還忐忑不安,看了看身邊挽著她胳膊的鄧文芳,多少有了點底氣。
萬一程東泉堅持不管,有鄧文芳和柳發清兩口也能幹起來,可眼前的鄧文芳吃得了這苦嗎?
她可是前豐五隊隊長鄧中夏的女兒,從小就是父母龐大的,跟了柳發清也沒怎麼吃苦。
金玉珍不放心地問道:“文芳,包油坊又苦又累,都是男人幹的活,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喲!要是後悔現在還來得及。”
鄧文芳迎上她目光,一臉不服氣地回道:“苦怕啥?隻要能擺脫貧困,再苦再累都成,集體大生產苦嗎?當然苦,可苦也吃了,飯還吃不飽。那時候就想啊要是能吃頓飽飯該多好,現在好了,土地承包到戶,多少有些餘糧能吃飽了,就想著多掙點錢該多好,買啥都不用愁。”
“哦,對了,玉珍嫂子,等我有錢了,我一定買好多好看的布,多做些衣服裙子,把自己打扮美美的,嗬嗬!”
鄧文芳說著就害羞地捂起嘴笑,眼神中充滿無限向往。
這不是天真,不是幻想,高大上一點叫“理想。”
這不正是所有女人期盼的嗎?
隻顧說話了,一位年近六十的老漢,拉著人力車迎麵向他們走來,鄧文芳一點也沒留意到。
老漢像是喝了兩杯酒,拉著架子車左搖右晃,眼看就要撞上鄧文芳,金玉珍著急喊道:“文芳,小心。”
鄧文芳笑容還沒收斂,大腦沒反應過來就被金玉珍套著胳膊拽到一邊。
“好險呀!傷著沒有?”
鄧文芳回過神,翻起胳膊肘看了一遍,胳膊上擦破了一點皮。
看似一點小傷,鄧文芳卻不依不饒,生氣地指著拉車老漢吼道:“你會不會拉車,眼睛長哪去了?差一點撞到我,知道嗎?哼!”
老漢埋下頭,理都沒理她。
金玉珍勸道:“好啦!又沒傷多重,別罵了,你看,年齡大了耳朵背,你就是吼破喉嚨他也聽不到。”
“哼!”
鄧文芳仍然氣呼呼的,瞪著拉車老漢的背影,又隻能自認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