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M公司的總經理辦公會，每周一次，公司高管都要出席，公司經營中的重大決策，都要在這個會上討論。

程野第一次參加M公司總經理辦公會，十一點整，不早不晚，準時踏入會議室。

這麼多年，程野在職場的會議，從不遲到，也從不早到。如果到早了，她寧可找個地方在外麵等一會兒，也絕不會先進會議室。

她不想聽任何會議室八卦，也不想參與。入行就做法務合規，她掌握太多秘密，知曉太多黑料，否決過太多項目，得罪過太多的人。她的角色，和任何業務部門都有可能對立，涉及太多人的利益。處理合規事件，要手起刀落，鐵麵無私，她就需要與所有人都保持社交距離。

十一點整，除了總經理沈毅還沒到，所有高管都已經落座。程野推開會議室的門，不意外，會議室侯會的時間都是八卦時間，即便一屋子的男人，也未能幸免互相調侃得不亦樂乎。

程野對這一屋子高管中的大部分人來說，是新麵孔，尤其是，她是會議室裏唯一的女性，而且，還很年輕。不可避免的，她要被這一屋子的男人來一場各懷鬼胎的審視。推門進來那一瞬間，會議室就安靜了，她便知道，他們把她當外人，她身上，有標簽。

她倒是習慣了這樣的場麵，忘記性別，她很禮貌的起身向各位點頭，很利落的介紹自己：“程野，多多指教。”然後便坐在了自己的桌牌對應的位置上，低頭看會議資料。

很快，總經理沈毅匆匆走進了會議室，坐在了橢圓會議桌的中央，個子不算高，不胖不瘦，精致的西裝，挺拔的儀態，看上去溫和不淩厲，典型的外企高管氣場撲麵而來。

“不好意思，前麵那個會拖了三分鐘。”沈毅一坐下，便環視了整個橢圓會議桌，人都齊了，他把目光放在了程野身上，向她微微點頭。

“難得今天人齊，沒有臨時出差的，正好給你們介紹我們的新同事，首席法務合規官，程野。”

程野微微一笑：“謝謝沈總，很榮幸日後能跟大家並肩作戰。”

“她可是來給我們的業務運營保駕護航的，以後有很多機會和她合作。咱們開始今天的議題吧......”

沈毅是個時間觀念很強的人，從不拖泥帶水。醫學院畢業後就進了知名的醫藥公司，金牌銷售出身，五年前從競爭對手被挖過來做M公司的總經理。精致的衣著，沒有攻擊性的五官，操持一口流利的外語，喜怒不形於色，說話平靜溫和卻擲地有聲不容置疑。

對應他的級別和閱曆來說，算是職場贏家，三十六歲便到M公司做到了總經理，五年時間，他證明了自己做一把手的能力。他的年齡讓他不可能隻甘於在M公司做總經理，他的野心是要去集團做高管。如果沈毅明年能順利去集團，那麼白羽應該可以有望接任沈毅做M公司總經理。所以這一年，誰都不想出事，白羽不想出事，沈毅更不想出事，平平穩穩的升遷，才是他們的一致目標。

偏偏這個時候，集團下來了一個首席法務合規官，還是個很難拉攏的女的，這讓沈毅不得不更繃緊了“不能出事”這根弦。

一個小時後，會上的五個議題都彙報完了，進入了決策環節。

程野低頭，看著所有的彙報材料，由於是第一天入職，這些材料，之前都沒有發給過她，隻能現場，一邊聽，一邊看，一邊反應。

“如果大家都沒有反對意見，這幾個議題就都通過決策了。”沈毅環顧了一下會議室，看沒有人提意見，就打算匆匆結束會議。

“等一下，沈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程野身上。

“沈總，我對前麵四個議題，沒有反對意見，但是這第五個....我們要和幾家經銷商一起簽署價格協議，這涉嫌違反反壟斷法了，日後如果被經銷商反水舉報，恐怕反壟斷局會來調查，一旦坐實，巨額罰款。”

沈毅把目光看向白羽，這是銷售部的提上來的議題。

白羽盯著程野，心想，行啊，第一天來，就給我上課，白羽欠了欠身子，有些戲謔的對程野說：“程野，你怕不是沒幹過醫療設備行業吧，這說的怎麼都是外行的話啊，現在哪個幹醫療的，不是這麼幹啊，不這麼幹，我們怎麼管控價格，那到市場上，還不都亂了套了啊。價格體係崩了，你的法務合規部來給我做銷售麼？”說完，幾個高管低頭暗笑。

程野抬頭看了看白羽的桌牌：“白總，我確實沒幹過醫療設備行業。但是反壟斷的問題，可不分行業，任何製造行業都有價格體係，都有經銷商係統，價格壟斷協議肯定是不能簽的，至於不簽價格壟斷協議，怎麼管經銷商和價格，白總是要我教你嗎？我這案例一大把，如果白總需要，會後到我辦公室，我可以和你，慢慢探討。”

白羽對這份回懟，十分不爽：“你的意思，我都得聽你的了？”

“白總這是哪裏的話，您如果沒有不合規的業務，我說什麼您都不用理會，您可以把我當空氣一樣無視。但如果您的業務有不合規的問題，我建議您還真就得聽我的，不然我這條高壓線過不去，您的業務評審也就過不去。”

“行，我這就找個律師問問，你可別誆我。”白羽打開手機就要找人谘詢。

“歡迎谘詢專業人士，但是請您自費，律師費不要算在我法務合規部的頭上，這種基礎問題，我們沒有預算谘詢外部律師。”

“好了，白羽，就按照程野說的，這個價格協議先不要簽了。”沈毅拍了板。

“白羽，可以啊，第一天就把你的業務斃了。”吳西辰會後跑到白羽的辦公室戲謔的說。

“一個價格協議，倒不是什麼大事兒，不過剛來就這麼囂張的，還是頭一個，看來是有集團撐腰啊。”白羽被程野當眾給了個下馬威，覺得男人的自尊受到了挑戰。“不行，我得去找老沈聊聊，這麼下去，咱什麼也不用幹了啊。”

“你快歇會兒吧，她能來，你覺得集團之前能沒跟沈毅打招呼麼，沈毅如果不同意，你覺得她來得了麼。你沒看今天沈毅力挺她直接否了你的業務，這就是給她立威啊。”

白羽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思考，原本，他沒覺得這個程野空降是個什麼大問題，但吳西辰這幾句話，讓他覺得好像事情比他想象得複雜，這個程野，到底是誰的人，沈毅到底要怎麼用她，毫無疑問，她是一把利刃，但是刀口要對準誰？

“我走了啊，下午三點，她還要找我一對一訪談呢。”吳西辰順了白羽桌上的一把不知道誰出差回來放的巧克力，回了自己辦公室。